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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激动间,顾席清突然站起来,她说了这三日来第一句话。
“我要走了。”
沈若谨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不行,你还没告诉你叫什么呢,你不许走!”
回去做什么,回去被打么?
这话,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顾席清将目光落在那双稚嫩白皙的手,原本如死水一般的眼睛,突然多了一丝波澜,但这也仅仅出现了一瞬。
她将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扯开,然后手指沾水,在桌上写着什么。
待写完,她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
阮娘凑上来,她看着那桌上的水渍印,然后同时与沈若谨对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顾席清。”
她的名字是顾席清。
“娘先将这普客牌收起来吧,等下次席清来了,我们再继续。”
“席清?”
才相交三天,就叫得如此亲昵么。
沈若谨却是痴痴的一笑,她托着脸,“娘,她生得好漂亮,尤其是洗干净脸后,我在村里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孩子。”
阮娘却是故作高深的开口,“娘见过两个。”
“谁啊?”
“你呀,我们的阿谨也很美。”
“嘻嘻,那应该是三个,娘亲也美极了。”说着,沈若谨一把抱住阮娘,撒娇般将自己的头往她怀里钻。
“那是自然咯。”
阮娘笑着承认。
但实则,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不过是长了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这样普通的她,是生不出像沈若谨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小孩的。
一连半月,顾席清再没出现过一次。
小孩子的耐心有限,沈若谨起初只要有时间便会往菜地那面墙望,她期待着,那位重新从墙那边翻过来。为了怕她翻过来时摔倒又压了菜地,她还特地让阮娘空出一小片位置来,铺了些干草在上面,这样就算摔下来也不会那么疼。
可渐渐的,她也没再看了,只是心中还留有一丝期待。
万一,她哪天又翻过来了呢。
这天,家中来了个陌生男人,那男人衣着华贵,来时还坐着轿子,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厮,一看便是有钱的贵家公子。
他在家里待了一整天。
阮娘不让她见他,还将她关在房间里不准出去。
第二天,阮娘不守妇德,勾引男人的传言便在整个渔村里传开,原本学堂里跟她关系好的几个小女孩,因为这个,也远离了她。
“我们都听说了,你娘每天晚上都跟不同男人厮混,你娘不检点,你说不定也是她不知在哪生的野种。”
“我娘没有,我也不是野种!”
“那你怎么没爹?”
这边动静被其他人注意,顿时,更多人参与进来。
沈若谨被他们团团围住,各种辱骂和污言秽语不间断的从他们嘴里说出,如无尽海水般几乎将她淹没。
一张嘴怎敌得数十人,她为阮娘解释也为自己解释,可没人听,她的声音被那一声声的辱骂盖住。
曾经在她们口中善良温和的阮娘子,一夕之间在他们口中变成了个人人耻笑的**妓。
起先,他们还只是骂。
后来,人群中开始朝她丢东西,有人抓她头发,有人拽她的鞋子。
她发疯一般,搬起旁边的凳子,胡乱的挥舞,将其中一个打伤,原本将她紧紧包围的人群这才开始露出缺口。
“打人了!打人了!疯子打人了!”
她现在又变成疯子了,呵......
沈若谨此刻披头散发,衣裳也被扯乱,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丢下凳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学堂,拼命朝自己家跑去。
路上,她拼命抑制即将落下的眼泪。
直到,撞到一个人。
她将头低下,连抱歉也没说,转了个方向继续准备闷头跑。
可她的手腕,被拽住了。
“抱歉,是我撞到你了。”
沈若谨以为那人准备不依不饶,她勉强抬头,眼眶微红,望向拦住她的人。
顾席清。
竟然是顾席清,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是这种时候。
她仍旧跟第一次见面一样,不喜说话像是哑巴。
沈若谨用力将手抽回,她盯着她,哑着声音开口,“你也想骂我跟阮娘么?”
那一瞬间,她清晰看见顾席清脸上浮现出惊讶不解的表情。
看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她突然觉得身上一重。
原来,是顾席清见她衣裳被扯破,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浓郁的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将她包围,让沈若谨一下子便皱了眉,她下意识开口,“他们又打你了?”
顾席清没有理她。
反而是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梳子,她上前,为她仔细打理头发。
经过她的一双巧手,原本还狼狈得像疯子的沈若谨,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原本明媚夺目的模样。
原本强忍的委屈一瞬间爆发,沈若谨眼泪如同掉线的珍珠,大颗大颗落下。
她哽咽着出声,“他们扯......我头发,拽我鞋子,朝我泼墨,还骂我和阮娘......”
顾席清没预料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
这时,几个学子追了上来。
“你这疯子打伤了人就想跑?快跟我到夫子面前去,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着,其中两个就来抓她的手腕。
他们眼里只有沈若谨,完全将她旁边的人忽略了。
直到其中一个被顾席清从背后拎起来。
突然悬空的身体让这年仅九岁的孩子一下子吓得脸都白了,“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她未发一言,只是轻轻一甩。
那孩童重重摔到一旁,随着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这时人群里有一个人大喊,他声音惊恐,“鬼童子!她是鬼童子!我见过她,她.......就是那个住在.......”
随着顾席清瞥过来的目光,那人话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如死水般的眼睛,平白看得人浑身冒寒气。
几个孩童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快走。
好在,走时还知道将那被打晕的小孩一人抬起一个胳膊,连拖带拉的一同离开。
顾席清将袖口褶皱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