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分析压抑至极。
陆谦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程月棠,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陆先生,我认识的姚姚……和后来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姚姚’,真的很不一样。”
程月棠的声音放得很轻,但短短一句话,却还是将陆谦语最后的希望击碎。
记忆中那个会在下雨天蹲在路边给流浪猫撑伞、会为了一个手工作业熬夜到眼睛通红、笑起来没心没肺却又会在朋友受委屈时第一个冲上去的姚姚,真的不见了。
在二人的回忆里,曾经那个姚姚心思澄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娇憨,对陆谦语的爱恋更是藏不住,会在闺蜜的深夜卧谈里,红着脸一遍遍描绘“阿语”的好,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可是后来……”程月棠的声音染上一丝寒意,“那个在我身边无时无刻陪着我,照顾着我的姚姚,她变得太完美了。”
当一个人完美得滴水不漏,完美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时,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
即便她会精准地关心程月棠,说最得体的话,做最符合闺蜜身份的事,可她的眼睛里……似乎根本没有温度。
甚至在她和陆谦语刚“分手”时,对陆谦语的名字也讳莫如深,甚至偶尔提起时,还带着一种刻意疏离的陌生感,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刻骨铭心。
程月棠顿了顿,看向陆谦语。
“还有,她身上那种……长久浸润在名利场、精于算计的圆滑气息,是过去的姚姚身上绝不会有的。”
每一处细节,每一个对比,都像一把钝刀,在陆谦语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听着,高大却因为长期的精神折磨而变得消瘦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程月棠那些描述与他记忆中鲜活灵动的女孩重叠又撕裂,巨大的落差带来的不仅是痛苦,更是被欺骗和取代的恐惧。
当程月棠说到“刻意疏离的陌生感”时,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砸在他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泪水汹涌而出,这个在人前永远光芒万丈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不想过于失态,陆谦语用手捂住了脸,却挡不住内心汹涌的悲伤。
他现在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孩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时淮序沉默地坐在程月棠身边,大手无声地覆上她有些冰凉的手背。
程月棠看着陆谦语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等他的情绪稍稍平复,才抛出那个关键的问题。
“陆先生,还有一件事。这几年,姚姚在魔都的圈子里,其实一直很活跃,以姚家千金的身份,周旋于各种名利场。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陆谦语猛地抬起头。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我就是有所耳闻!才兵行险招。
圈内偶尔会有些风言风语,说姚姚回来了,但是以陆谦语的情况根本融入不了富人圈子。
他也只能靠道听途说。
而在外人的三言两语间体现出来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姚姚,才是陆谦语怀疑的关键!
“程小姐,时总!” 陆谦语急切地看向两人,恳求道。
“你们既然找到我,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只要能找回真正的姚姚,我什么都愿意!”
程月棠与时淮序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迎上陆谦语哀求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四个字。
“引蛇出洞。”
——
魔都,高级私立医院,VIP病房。
程月棠刚回魔都,就第一时间住进了医院里。
姚姚闻讯赶来时,程月棠正靠坐在病床上。
她脸色苍白,唇色很淡,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棠棠!天啊,你怎么又进医院了?我听到消息吓坏了!”
姚姚快步走到床边,放下东西,很自然地想去握程月棠的手,焦急的询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程月棠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面前的姚姚。
“姚姚……你来了啊。”
程月棠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明明一直在治疗,可就是……越治越病……浑身都没力气,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有时候连刚说过的话都会忘……”
程月棠顿了顿,又眼神直直地看着姚姚,极为困惑的问道。
“姚姚,你说……时幼薇当初给我下的那个药,是不是特别厉害?不是说对症下药就能好吗?或者……她又偷偷给我下药了?不然为什么我吃了那么多药,打了那么多针,反而感觉……越来越糟糕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我的脑子一样……”
姚姚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了一下,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程月棠直勾勾的视线,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勉强挤出笑容。
“哎呀,棠棠,你别胡思乱想!那种神经毒素……本来就很复杂的!治疗肯定需要时间嘛!医生肯定有医生的方案,我们好好配合就是了。”
“可是……”程月棠有些木然的开口。
“没有什么可是的,棠棠!”
姚姚的语气有点急,带着明显的安抚,明显是急于转移话题。
“你看你,就是太累了,想太多才不舒服的。放宽心,好好休息,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我给你带了水果,还有你喜欢的百合……”
姚姚不再与程月棠对视,只顾着低头去拆果篮的包装。
可程月棠分明看到,她动作中带着明显的慌乱,分明是在急着要遮掩什么。
瞬间,程月棠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也彻底熄灭了。
姚姚慌乱躲闪的眼神,那急于撇清和解释的姿态,那故作轻松却漏洞百出的安慰……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印证着她心中那个冰冷的答案。
药,就是眼前这个“闺蜜”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