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在千里之外的都城,悄然上演。
二皇子府,书房。
当李昭从他安插在各处的眼线那里,得知萧彻已经抵达济州城的消息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的神情。
“君怀瑾……”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乾国内部生乱,他这个大徽太子,这个时候派这么一条疯狗过来,搅这趟浑水?”
“殿下,”他的心腹幕僚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依老臣之见,大徽太子此举,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面上是派萧彻来查案,实则是想借此机会,向我们乾国朝堂施压,为他那个还未过门的太子妃撑腰。”
“为沈琉璃撑腰?”李昭笑了笑,“他还不配。”
他说着,便将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的乾国舆图。
“传孤的令,”他缓缓开口,“去将我们的人,都给孤安排下去。”
“告诉红夫人,孤送她的那份‘大礼’,想必她已经收到了。”
“现在,也该轮到她,为孤送上一份‘回礼’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在萧彻这头疯狼,将济州城的水彻底搅浑之前,将所有的主动权,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上!
……
三日后,一封由“四海商盟”送出的密信,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正在济州城外“坐镇指挥”的沈琉璃手中。
信,是二皇子李昭亲笔所写。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他用一种关心的语气,向沈琉璃,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
他听闻,揽月楼的“清瘟解毒散”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他府中,有一位远房的表妹,近日不幸染上了风寒,久治不愈。
他恳请,沈琉璃能派一位“神医”,携此神药,前往都城,为他那位可怜的表妹,诊治一二。
而在信的末尾,他还无意中,提了一句。
“……听闻,大徽的那位萧彻将军,也已抵达济州。此人,性情暴虐,非我族类。表妹此行,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虎狼所伤啊。”
这哪里是请求?
这分明就是,最直接的威胁!
他在告诉沈琉璃,你的所有把戏,我都已看穿。
你的那位“神医”也该回来了,否则,你和你的表哥,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便由不得你了。
“他**!”
当沈琉璃,将这封信,传阅给众人时。
顾九,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
“这个李昭,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这是在拿三殿下的命,要挟我们啊!”
“主公!”一旁的柒,也忍不住开口,眼中充满了杀意,“末将愿亲率狼卫,潜入都城!将此獠,就地格杀!”
“不行!”张启年立刻反驳道,“二皇子府如今,必然是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你们这点人手一旦进去,便如同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整个营帐,都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战书,而陷入了慌乱。
“都闭嘴!”
一声充满了决断力的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你们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她继续说道,“从我们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早已是,棋盘上的棋子了。”
“二皇子想让我回去,安王想让我进去,陛下则在天上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是我们在这潭泥沼里苦苦挣扎,自相残杀。”
“可他们却忘了,”她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有时候,棋子也是会掀翻棋盘的!”
“他这不是在要挟我们。”她看着手中那封信,说道,“他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是在逼我们做出选择。”
“选择?”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在那座代表着都城的标记上,轻轻一点,“他要看看,在我心中,是我表哥的命重要,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声望更重要。”
“他赌我不敢回去,也不舍得让顾先生回去。因为一旦我们走了,这灾区的烂摊子便无人收拾,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他这是在逼你自断臂膀!”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平静地回应,“您说的对,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以为,我只有顾先生这一张牌可打。”沈琉璃笑了笑,“可他却不知道,我手上,还藏着一张,能让他永不翻身的王牌。”
她随即转头对魏炎说道:“魏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以‘护送神医回京,为皇室宗亲诊病’的名义,即刻启程!”
“什么?!”顾九第一个跳了起来,“主公!您真要让小爷我回去啊?!我……”
“我自然不会让你回去。”沈琉璃打断了他,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交到了魏炎的手中,“这是揽月楼的令牌,你拿着它去白马寺。那里,早已有一位我重金请来的‘神医’等候多时了,你只需将他‘护送’回京即可。”
魏炎看着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沈琉璃,脸上露出了几分困惑。
“至于顾先生你……”沈琉璃的目光,又转向了顾九,“‘瘟疫’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将‘清瘟解毒散’的药效,传遍整个灾区!”
“张将军!”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启年身上。
“末将在!”
“秘密粮道,不可中断!我需要你,在三天内,将最后一批粮食,安然无恙地送到三殿下的手上!”
“遵命!”
“至于我……”沈琉璃深吸一口气,“我要亲自,走进这座城!”
反对和劝阻的声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九不再唉声叹气,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药箱里所有的金疮药和解毒丹,都塞给了即将随行的春桃。
张启年则将舆图上,每一条通往济州城的小路、每一处可能藏匿的据点,都为沈琉璃一一剖析。
夜,渐深。
营帐内,只剩下沈琉璃和春桃二人。
春桃正手脚麻利地,为自家小姐收拾着行囊。
她没有再哭,只是那双早已红肿的眼睛,说明了她此刻心中的恐惧。
“小姐,”她将一件厚实的狐裘披风叠好,放入包袱,小声地说道,“外面又下雪了,您多带一件衣裳吧。”
“好。”沈琉璃点了点头,她走到春桃的身边,伸出手,轻轻地为她理了理鬓边,那几缕被寒风吹乱的碎发。
“怕吗?”
“不怕!”春桃挺了挺小胸脯,嘴硬道,“奴婢只是怕您冷。”
“傻丫头。”沈琉璃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那颗,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怕,就对了。”
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没有半分嘲讽,只有一种,属于过来人的平静。
“战场上,只有两种人不怕死。一种是**,另一种是疯子。”他缓缓说道,“你既不是**,也不是疯子。所以,你会害怕是正常的。”
“王爷,”沈琉璃在心里,苦笑一声,“您这是在安慰我吗?”
“安慰?”君北玄嗤笑一声,“本王只是在告诉你,如何活下去。”
“你今夜要进入的是一座死城,城内,不仅有安王布下的天罗地网,更有数万,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乱民。他们,远比军队更要可怕。”
“记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进入城中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你那个没用的表哥,也不是去寻什么‘龙血玉珊瑚’。而是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据点!”
“济州城虽然残破,但城中的府衙、粮仓、以及那些高门大户的府邸,其墙体必然比寻常的民房要坚固得多。那里,将成为我们的立足之地。”
“第二,不要相信任何人。”他继续说道,“在绝境中,人心远比洪水猛兽,更要可怕。你手中的粮食和药,既是救命的稻草,也是催命的符咒。一旦暴露,你便会成为所有人,攻击的目标!”
“至于那第三嘛……”君北玄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股狠戾,“便是那个,早已在城中,等着你的‘疯狼’萧彻!”
“此人,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打法。他就像一头真正的野狼,极具耐心,擅长伪装,总能在一个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你与他周旋,切记,不可被他的言语所激,更不可与他正面硬刚!你要做的,是比他更疯,更不按常理出牌!”
君北玄的这番话,在沈琉璃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她那颗因为恐惧而有些混乱的心,也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