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铁蒺藜和渔网,如同水草在河床上摇曳。稍有不慎,便会被缠住手脚,葬身鱼腹!
可这些,对于早已在北境冰河中,训练过无数次的狼卫而言,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他们如同灵巧的游鱼,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的陷阱,最终,从一处被洪水冲垮的下水道口,成功地潜入了城中!
城内,与他们想象中的哀鸿遍野,截然不同。
街道之上,虽然也随处可见,因为洪水而留下的淤泥和残骸。可空气中,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腐臭,反而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药味。
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整个济州城,竟是出奇地安静。
没有哭声,没有喊杀声,甚至连一声,寻常的犬吠都听不到。
仿佛,这座城里,早已没有了活人。
“不对劲。”陆风对着身后的狼卫,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提高警惕。
他们贴着墙壁的阴影,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很快,他们便发现了,这座“鬼城”的秘密。
只见在城西的一处广场上,竟搭建了数千顶,一模一样的白色帐篷!
无数身着白色麻衣,脸上蒙着面巾的“灾民”,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帐篷之间穿行。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麻木,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一群,早已被抽去了灵魂的傀儡!
而在广场的正中央,则搭建了一座,如同祭台一般的高台!
高台上,数十名身着黑色僧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僧人,正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举行着某种,极其诡异的仪式!
而在他们的脚下,则堆放着,小山一般的粮食与兵器!
“他**!”
当陆风,将城中的见闻,通过飞书送回沈琉璃的案头时。
远在百里之外的顾九,第一个没忍住,当场便骂了出来!
“这个安王,他简直是疯了!他这是要造反啊!”
“他不是在造反。”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他是在炼兵。”
“炼兵?”
“没错,本王曾在北境的古籍上看过。”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南疆有一种,早已失传了上百年的巫蛊之术,名为‘黑莲炼狱’。”
“此术,便是以瘟疫为引,辅以特制的迷香和药物,将活人,炼制成一种悍不畏死,只知杀戮的‘兵人’!”
“而济州城,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第一座‘炼狱’!”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终日礼佛,慈悲为怀的安王,竟会是一个如此丧心病狂的魔鬼!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啊!”
是啊,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少女身上。
“顾先生,”
许久,沈琉璃才缓缓开口。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被逼入绝境的慌乱。
“您之前不是一直抱怨,说您那‘清瘟解毒散’,没有用武之地吗?”
“现在,机会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传我的令!”她继续说道,“三日后,我们以毒攻毒!”
“不行!绝对不行!”顾九说道,“主公!您这不是去救人,您这是去送死!那‘黑莲炼狱’乃是南疆失传了上百年的禁术,歹毒异常!别说是您,便是王爷亲率大军前来,也未必能讨到半分好处!”
“顾先生说的是!”春桃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死死地抓着沈琉璃的衣袖,“小姐,咱们不去行不行啊!”
就连皇上派来的保镖魏炎,此刻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小姐三思!末将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周全。此等险地,末将恕难从命!”
“都闭嘴!”
一声暴喝,忽然从沈琉璃的口中发出。
她缓缓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不再有半分犹豫,对着在场的所有人,下达了指令!
“魏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立刻带上金吾卫,封锁济州城所有通往外界的陆路!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放出去!”
“大小姐的意思是……”魏炎的心,猛地一跳!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安王想瓮中捉鳖,那我们便如他所愿。”
“我要将这座济州城,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岛!”
“顾先生!”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酒鬼神医。
“在……在呢。”
“我需要你,带上‘清瘟解毒散’,在城外的灾民营地里,设下百座粥棚,千座医庐!”
“什么?!”顾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主公,您没开玩笑吧?小爷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您就让我去当活菩萨?”
“我自然知道,你救不了所有的人。”沈琉璃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更需要你,去那里,为我筛选出,一支能为我们所用的‘军队’!”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能救他们性命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权,也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
“而是我沈琉璃,以及我手中的粮食与药!”
……
就在沈琉璃,在济州城外,紧锣密鼓地布局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都城,宗人府,一座阴暗潮湿的地牢内。
被废黜了太子之位的李裕,正披头散发地,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墙上。他的身上,早已没了半分往日的尊贵,只有一股,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颓败。
“殿下,”一名身着太监服饰的老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皇后娘娘让老奴,给您带了些东西来。”
他说着,便将一个食盒,放在了地上。
李裕没有理他,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殿下,娘娘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那老太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只要人还在,便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将食盒的夹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蜜蜡封好的信和一瓶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金疮药。
“这是,安王殿下托老奴,转交给您的。”他压低声音道,“他说,他的人,早已在外面,为您安排好了一切。”
“只要您点头,三日之内,便可让您重获自由。”
李裕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在这一刻,竟重新燃烧起了,充满野心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虽然输了。
可这场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也正在济州城内,悄然上演。
顾九在城外的灾民营地里,将活菩萨的戏码,演得风生水起。
他不仅每日开仓放粮,舍药救人,更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安王“草菅人命,意图炼兵”的“真相”,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灾民营。
一时间,民怨沸腾,群情激奋!
无数的灾民,都将安王,视为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顾九也终于,在一处被洪水淹没的破庙里,找到了能暂时压制“黑莲佛印”之毒的解药。
那是一株,生长在佛像底座,早已绝迹了上百年的‘佛顶珠’。
他立刻派人,将这救命的神药,秘密地送往了江南。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彻底地斩断所有退路,成为他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城外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济州城。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重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
正是萧彻!
当萧彻的身影,踏入济州城这潭早已浑浊不堪的死水时,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变故,正式拉开了帷幕。
他就这么一个人,一匹马,一柄刀,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出现在了早已被洪水围困的孤城外。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由顾九营造出的“军民对峙”的微妙平衡。
“他**!”
临时搭建的医庐内,顾九看着这个,骑在马上,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君怀瑾那个笑面虎,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派这么一头疯狼过来,是生怕这潭水,还不够浑吗?!”
“此人,便是萧彻。”一旁的柒,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三年前,在‘黑石关’下,曾亲手斩杀过我们三百多名弟兄的叛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法抑制的恨意。
“我知道。”顾九点了点头,“主公有令,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这条被放出来的疯狗,到底想咬谁。”
……
萧彻没有理会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灾民,也没有去看那些,对他充满了警惕的亲兵。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军营”。
他虽然不懂医理,却在北境的尸山血海中,磨炼出了如同野兽般的直觉。
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那股只有在死人堆里,才能闻到的腐臭。
他也同样能看到,那些灾民眼中的麻木。
“演戏。”
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双腿一夹马腹,径直朝着那座死亡之城,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