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那道废黜储君的圣旨,从太庙传到乾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时,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终于落下了帷幕。
废太子李裕被连夜押入宗人府,那座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大皇子府,也在一夜之间被禁军查封,门上贴着的封条,在清冷的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曾经煊赫一时的**羽,树倒猢狲散,被抓的被抓,被贬的被贬,整个乾国朝堂,都迎来了一场大清洗。
而在这场风暴中,几家欢喜,几家愁。
二皇子李昭与三皇子李琰,因“护驾有功”,皆得到了皇帝的口头嘉奖,一时间门庭若市,风光无两。
可所有人也心知肚明,皇帝并未册立新太子,这便意味着,乾国储位悬空,一场更残酷的夺嫡之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
尚书府,晚晴居。
当沈琉璃乘坐着宫中派来的马车,重新回到这座熟悉的庭院时,已是深夜。
父亲沈从安早已等候在门口,他看着那个,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的女儿。有后怕,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陌生。
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父亲。”沈琉璃对着他,盈盈一拜。
“……回来就好。”最终,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也只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吧,好好歇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那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苍老。
沈琉璃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虽然赢了,却也同样,将整个沈家都绑在了自己这辆,早已无法回头的战车上。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春桃提着灯笼,从院内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脸上满是喜悦。
“小姐您是没看见!您走后,府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老爷他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三殿下也派人来了好几次,都被挡在了门外!”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琉璃的手,絮絮叨叨地将府中的见闻,都说了一遍。
沈琉璃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回家的感觉,真好。
……
三日后,都城外,十里长亭。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早已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素白。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在漫天风雪中,缓缓地停在了长亭之外。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
正是那个,被废除了所有官职,贬为庶民的张启年。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威严,只有一种,被世事磨平了棱角的沧桑。
他看着亭中那个,早已等候多时的纤细身影,眼中有感激,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敬畏。
“草民张启年,见过沈大小姐。”他对着沈琉璃,重重地一拜。
“将军不必多礼。”沈琉璃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今日请将军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大小姐但说无妨。”张启年平静地说道,“草民如今已是一介白身,怕是也帮不上大小姐什么忙了。”
“不,”沈琉璃摇了摇头,“我今日不是来求将军帮忙的。”
“我是来为将军,也为张家上下,寻一条真正的活路的。”
她将一份早已备好的地契和一封信,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这是江南一处温泉山庄的地契,位置隐蔽,仆役可靠。”她缓缓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最稳妥的车队,今夜便可送夫人和公子南下。在那里,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打扰他们。”
张启年看着那份地契,那双早已看淡了生死的虎目,竟没来由地红了。
“至于令郎的病……”沈琉璃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实不相瞒,此毒名为‘雪山寒蝉’,极其罕见。能解此毒的‘凤凰胆’,如今正在安王手中。”
“安王?!”张启年浑身一震。
“没错。”沈琉璃点了点头,“为令郎诊治的那位顾神医,也同样身中安王麾下势力的奇毒。所以,救令郎,亦是救我的人。这条路,我们必须一起走下去。”
“我不能给将军一个确切的日期,但我可以承诺,”她坚定地说道,“只要我沈琉璃活着一日,便会倾尽所有,为令郎寻来解药。这封信里,是顾先生为令郎配制的,能暂时压制寒毒的药方。”
张启年看着桌上这两份“礼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是一枚弃子。却不想,眼前这个少女,竟为他铺好了所有的后路。
“很好。”君北玄的声音,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充满了赞许,“你总算学会了,如何真正地收服一头猛虎。用恩情和希望做锁链,远比用金钱和恐惧做枷锁,要牢固得多。”
张启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缓缓地对着眼前这个少女,单膝跪地。
“草民张启年,”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沈琉璃看着他,知道自己在这乾国,终于又落下了关键的一子。
“将军请起。”她亲自将他扶起,“从今天起,您便是揽月楼的护卫总管。我需要您,用您毕生的经验,为我训练出一支,真正忠诚可靠的力量。”
“草民,遵命!”
……
就在沈琉璃,在城外收服张启年的同时。
一艘挂着“四海商盟”旗帜的商船,也已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大徽王朝的港口。
而船上,那个由陆风派出的信使,也终于将那封“伪造”的密信,亲手交到了,大徽东宫内侍的手上。
与乾国都城那场刚刚落幕的风雪不同,千里之外的大徽王朝上京,正值深秋。
金色的梧桐叶,铺满了东宫外的长街。
东宫,承运殿。
殿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角落里的香炉中,燃烧着能凝神静气的龙涎香。
大徽王朝的太子,君怀瑾,正独自一人坐于窗前,手中捧着一卷前朝的兵书,看得极其专注。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面容温润如玉,气质儒雅,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
“殿下。”
他最信任的内侍总管常德,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铁盒。
“‘四海商盟’的船,刚到港。”常德的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从乾国那边,加急送来的物件。”
君怀瑾的目光,从书卷上缓缓移开。
“哦?”他的眉梢轻轻一挑,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比孤预想的要快了三日。”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个铁盒,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面前的桌面。
“送信的人,可还稳妥?”
“回殿下,是个生面孔,但验过了‘四海商盟’的信物,不会有错。”常德躬身答道,“东西送到后,便立刻离港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
君怀瑾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常德将铁盒呈上来。
他没有急于打开,只是仔细地端详着铁盒上的火漆印。印记完整,没有丝毫破损。
他取过一柄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将火漆挑开。
铁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的,只有一封信和一块通体漆黑的玄铁令牌。
“狼卫……”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认得这块令牌。
这天下,也只有他和他那位七弟,最清楚这块令牌背后,所代表的力量。
他缓缓地将那块令牌,握在了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将他的思绪,也带回了风雪交加的北境。
许久,他才将令牌放下,展开了那封,由乾国大皇子“亲笔”所写的密信。
信,是沈琉璃写的。
“……久闻殿下用兵如神,三年前兵不血刃便平定南蛮水匪之乱,孤在乾国亦是钦佩不已……”
看到此处,君怀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三年前,孤水淹七军,虽然平了水匪,却也同样淹没了良田万顷,致使数万灾民流离失所。此事,至今仍是朝中那些言官,攻击孤的把柄。这个李裕,他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听闻殿下近日为北境互市之事操劳,龙体欠安,竟未能出席宫中寿宴,孤心甚忧之……”
君怀瑾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上个月,他提出的与北境蛮族互市关税的提议,被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斥为短视之举,让他颜面尽失,只能称病不出。
此事,乃是东宫秘闻,这个远在乾国的李裕,又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