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录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田总管居然还专门在门房候着他。
“公子这一天下来太辛苦了。”田总管一脸心疼道:“要不从明天起还是备车吧,反正车和人闲着也是闲着。”
“千万别,田叔!我就指着上下学路上,走两步活动活动呢。”苏录对田总管异乎寻常的关心总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卢知县的公子,跟我这么殷勤有啥用啊?
“唉,公子真是有志气。”田总管叹气道。
“呵呵……”苏录心说这跟志气有什么关系?脚气还差不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回到了哥俩住的小院。
苏泰早就回来了,还穿着他那身武学的曳撒舍不得脱。
小厮端上温水,苏录洗手洗脸后,晚餐也在桌上摆好了。
这也是哥俩每天最期待的时刻,驻州办的伙食实在太好了!从住进来那天起,三菜一汤就没重过样。无论荤素汤品,都可圈可点更可口!
苏录虽然每天在朱家用午餐,但大户人家注重摄养。朱玠老两口又上了年纪,菜品清淡,低油少盐,并不太合少年人的胃口。
还是每天晚上这顿大鱼大肉、肥甘厚味更得劲儿……
二哥还没出息地担心,过完年会不会给他们降伙食?
今天就彻底过完年了。晚餐确实发生了变化——从三菜一汤变成了四菜一汤,非但没有减配,还更丰盛了!
苏录用棉巾擦着手入席,看着桌上的菜肴,咋舌道:“田叔,夸张了,我除了这条羊腿,其余的菜咋都不认识呢?”
田总管一边给他俩舀汤,一边笑着报菜名道:“荷叶炙羊腿,糟香鲈鱼脍、麻腐拌菠棱、火腿煨山菌。还有这黄芪枸杞乌鸡汤,给你们好生补一补……二位公子趁热喝。”
“不用老这么破费,简单拨拉两个菜,饭给够就行了。”苏录真心实意道。
“哎,二位公子每天都不在家吃午饭,早晨又凑活。哥俩就晚上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田总管却坚决道:“小人要是再不好好伺候着,要遭大老爷日决的!”
说着他又用公筷,给两人各夹了一块荷香透骨,蜜色金黄的羊腿肉。“快趁热吃,这是咱们公所大厨的拿手好菜,配上萝卜泥,知州大人都赞不绝口!”
苏录一尝,不禁赞道:“荷香沁脾、蜜香回甘、酥嫩多汁、果然名不虚传!”
“嗯嗯,好吃好吃!”苏泰点头不迭,趁着苏录说话的工夫,已经连干了三块了。
田总管给两人布了一轮菜,每个菜品都介绍了一番,确实是大厨水准,皆有千秋!赢得哥俩赞声不绝。
他这才笑着告退道:“那就不打搅二位用餐了。”
“田叔快去吃饭吧。”苏录也邀请过他一起用餐,但田总管总是坚持主仆有份,不可逾越,坚决不上桌。
弄得苏录一头雾水,我算什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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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没了旁人,二哥咽下口中的饭菜,迫不及待道:“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又让我猜,那我还猜奢云珞。”苏录笑道。
“真厉害,你又猜着了。”苏泰无语道:“你说她怎么阴魂不散啊?”
“别想多了,人家也是去武学上学的,不是冲着你去的。”苏录只能这么安慰他。
“俺怎么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苏泰眉头一皱。
“她招引你来?”苏录问道。
“那倒没有。她身边有两个罗罗武士,陪着她一起上课。”苏泰道:“别人靠近不了她,她也没法靠近别人。”
“那还挺好。”苏录点点头,看来那位女土司也是做了些防范措施的。
却又听苏泰无奈道:“可她没事儿老是盯着俺看,还笑。看得俺心里毛毛的,笑得俺心里慌慌的。”
“老爷们儿还怕看吗?你看回来就是!”苏录给二哥吃颗定心丸道:“我们后来帮你分析了,她可能就是无聊找点乐子。”
说着他低声道:“知道么?奢家的女人只能嫁水西安氏,奢家的男人也只能娶水西安氏的女人。两百年了没有例外,何况她这种土司的继承人……大明才开国一百年,你就想想吧。”
“哦,那就好。”苏泰点点头松了口气,不知道为啥还有点小低落。
苏录却很理解他,哪个少男少女不怀春?他还幻想过黄峨能喜欢自己呢,那可能吗?根本不可能啊!
所以还是早点认清现实,脚踏实地的好。现实不是话本,还想在大明朝自由恋爱,做梦去吧!
老老实实提升自己,过几年三媒六聘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等洞房的时候再开盲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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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泰虽然是当哥哥的,但不像苏录这么通透世故。好容易有个漂亮姑娘对自己这么主动,昨晚他连两人的婚床打什么样式都想好了……
谁知一回头,夏哥儿的初恋还没萌芽,就被掐灭了……
这让他的食欲都不振,只吃了三大碗就不加饭了。为了给二哥转换下心情,苏录便问他,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不会光跟奢云珞眉来眼去了吧?”苏录故意调笑道。
“那哪能呢,俺是去干啥的啊?!”苏泰脑袋摇成拨浪鼓,果然就把那点小小的少年情愫,抛到了九霄云外,激动道:
“这一天可带劲儿了,上午先学了一个时辰《论语》!俺一开始害怕跟不上功课,结果发现他们还不如我呢!”
“他们什么水平?”苏录好奇问道。
“上课前我问他们学到哪里,他们说学到《论语》了。”苏泰便道:“我又问学到哪一篇了,他们说公治长(zhang)。”
“我当时就出了一脑门子汗,心说《论语》里还有这一篇?苏泰啊苏泰,你到底学了些什么?”苏泰绷着不笑道:“结果上课时,才知道,原来是‘公冶长’(chang)……”
“噗……”苏录差点没喷了饭:“不是,学了一年才学到《论语》第五篇?那三年最多学半部,倒是够治天下了。”
“大头还在后头呢。”苏泰接着道:“先生叫起一个学生来,问他‘宰予昼寝’何解?那小子振振有词道:‘宰是杀,予是我,昼是白天,寝是睡觉——就是‘就算杀了我,白天也要睡一觉’!”
“哈哈哈哈!”哥俩拍案大笑,饭粒子都从鼻孔里飞出来了。笑完了苏录叹气道:
“我终于明白马斋长,为什么要到书院遭那份罪了。”
“其实先生的水平还是有的,就是那帮家伙朽木不可雕也。”苏泰忙道。
苏录闻言看一眼二哥,心说这上了学的变化真不小啊。一是说‘我’不说‘俺’了;二是说话还文绉绉了。
便鼓励苏泰道:“不管别人咋样,二哥好好学就行,不会的回来问我。”
“嗯嗯,俺现在很有信心!”苏泰使劲点点头,接着道:“上午后半段学的是《孙子兵法》,那帮家伙倒还感兴趣,说这才是爷们学的东西,不像孔子是个娘们。”
“孔子怎么成了娘们了。”苏录问道。
“因为他们在《论语》里看到过,孔子说‘我待嫁者也。’”苏泰道。
“那是‘我待贾者也’……”苏录笑得肚子都疼了。
“上午上完课吃中午饭。武学伙食可好了,大肉片子炖芋头,配上二米饭,敞开供应,吃饱为止!”苏泰吃着晚饭回味午餐道:“真跟做梦一样……”
“那确实比我们书院吃得好。”苏录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停留在太平书院。
“吃饱喝足眯一小觉,下午就换上短打,全拉到校场练习骑马射箭!”苏泰兴奋道:“俺射箭算好的,可是不会骑马,那马不让俺骑,俺夹着脖子抽了一顿就老实了。”
“马脖子?”苏录不确定地问道。
“啊,还能是人脖子?那不一夹就断了?”苏泰理所当然道。
苏录本来想问问那帮纨绔子弟有没有欺负他,现在觉得纯属多余了……在一个天天会被拉上校场操练的地方,没人敢惹大力怪。
“最后是扎白杆枪千次!一共中平扎、低平扎、高扎三式,不过今天没对扎……”夏哥儿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道:“完事儿就散学了,俺又跟同窗们在校场上练了会儿块,看着天黑才回来的。”
“这一天还挺充实的。”苏录看一眼夏哥儿端着饭碗的手,依然稳稳地没有丝毫颤抖,显然力量训练还没有锻炼到位呢……不禁暗叹,人和人的体质真的不能一概而论呢。
“确实。”夏哥儿高兴道:“可比在酒坊拌沙好玩多了!”
“那感情好。”看到夏哥儿这么高兴,苏录也真心地高兴。一直以来他都为二哥的牺牲深感不安。现在二哥也有了自己的学上,实在太好了!
“你们有考试吗?”苏录又问道。
“也要考的,而且是朔望两考,朔日考骑射武艺,望日考四书、兵书。”苏泰重重点头道:“俺要好好读书,争取也考个第一!”
“二哥这么聪明好学,肯定没问题的!”苏录鼓励他道。
饭后,哥俩便各自开始学习,苏录学习任务很重,他必须对照各种参考书,将简之又简的课堂笔记补充完整。
苏录便习惯性摊开了满满一桌子书,全神贯注地进入学习状态……
苏泰也拿着一本《论语集注》,很自觉地只占了书桌一角。但是能像弟弟一样在灯下学习,他就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其实这也是他过去多年以来,可望不可求的梦想……
“鼾鼾……”只是看了没几页,苏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苏录给二哥披了件衣裳,便在他的鼾声中继续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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