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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公子府邸。
暖阁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一股冰冷的失败和戾气。
一名心腹垂首躬身,低声将廷尉府的判决结果以及赢子夜强势压服狼族使者的过程,详细禀报给了软榻上的胡亥。
胡亥听完,脸上那惯有轻浮玩味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冰冷。
他并没有暴怒,只是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呵…呵呵,我这位六哥,还真是……谨慎得让人讨厌啊。”
他声音尖细,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不甘。
“居然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廷尉府?”
“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完美的计划。
利用冲突将赢子夜拖下水,最好能激起狼族暴怒,甚至引发边境摩擦,再将所有责任和皇帝陛下的怒火都引到赢子夜头上。
竟然就这般被对方以最“合规”的方式轻易化解了。
赢子夜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借题发挥的破绽。
经廷尉府一审,此事便成了纯粹的治安案件,再想往上牵扯,难如登天。
胡亥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索然无味的烦躁。
“罢了。”
“既然这步棋没把他扯进来,再弄下去,反而容易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指望借那些草原蛮子的手打压我六哥,看来是没可能了。”
他从软榻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公子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
但更多的,却是被激发起来的,更加炽烈的怨毒和竞争之心。
“都收了吧。”
他淡淡地吩咐道:“那些废物门客,让他们最近都安分点,别再去撩拨那些蛮子了。”
“那……接下来的安排?”
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亥转过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看似天真却又残忍的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和狠厉。
“接下来?”
“自然是专心准备我们自己的大事了。”
“科举……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我可是给我那好六哥,准备了一份……天大的‘惊喜’呢。”
“吩咐下去,所有计划,按原定方案进行。”
“这一次,我要让他在天下人面前,摔得粉身碎骨!”
……
咸阳城南。
悦来客栈。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从遥远的街巷传来,更衬得这间普通客房内的灯火如同鬼火般幽秘。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又合拢。
一道青衫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进入房内。
正是乔装改扮的张良!
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与决绝。
房内,早已有一道魁梧如山,散发着浓烈霸戾之气的身影在等待!
项羽背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多日的潜伏并未磨去他的锐气,反而像是一头被压抑许久的困兽,眼神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毁灭欲望。
“你来了。”
项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张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房间,确认安全后,才低声道:“项少主,时机将至,计划需最终落定。”
项羽眼中精光爆射,一步踏前,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战意。
“先生请讲!”
“项籍和麾下儿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何时动手?”
张良走到桌边,指尖蘸着杯中冷水,在桌面上迅速勾勒出咸阳城的简略轮廓,以及科举考院、咸阳宫等重要区域的相对位置。
“科举之日,便是最佳时机。”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
“届时,咸阳注意力皆集中于考院,守卫看似森严,实则因其庞大,兵力必然分散,此乃其一。”
他的手指点向城中几处看似不起眼的区域,以及考院外围的一些偏僻角落。
“其二,我已通过多方渠道,暗中购入了大量火油,并已秘密运送至这些地点附近。”
“需要项少主派出绝对可靠的心腹,于行动前夜,将这些火油悄然埋设于我所标注的这些位置。”
项羽看着桌上那一个个代表着死亡与混乱的标记,呼吸不由粗重起来,脸上浮现出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火攻?”
“好!烧得好!”
“让整个咸阳都陷入火海!”
“让赢子夜的科举变成一场笑话!”
“不止如此。”
张良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项羽。
“火起之后,城中必然大乱!”
“守军、衙役、乃至黑冰台的部分力量,必被吸引前往救火,维持秩序,保护士子。”
“届时,咸阳宫及其周边区域的防卫,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代表咸阳宫的位置上!
项羽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张良的全部意图!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疯狂与渴望!
“先生的意思是……趁乱……”
项羽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直取咸阳宫!”
张良斩钉截铁,语气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项少主亲率项氏最精锐的死士,直扑皇宫!”
“宫内亦有我早年布下的些许暗桩可为内应!”
“目标只有一个——”
张良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冰冷,吐出两个字。
“嬴政!”
弑帝!!!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纵然是胆大包天的项羽,此刻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但随即便被更强烈的复仇火焰和滔天野心所吞没!
“好!”
“好!”
“好!”
项羽连说三个好字,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咯咯声响。
“赢政老儿!”
“项籍必亲手取你首级,告慰我项氏一族在天之灵!!”
“此事关乎成败,务必隐秘,绝不可提前泄露半分。”
张良郑重告诫:“埋设火油之人,需是死士。”
“行动之前,所有人潜伏待命,如同磐石。”
“先生放心!”
项羽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光芒。
“我知道轻重!”
“这一次,定要让暴秦,天翻地覆!!”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接头方式,张良将埋设火油的具体方位图交给项羽。
最后,张良深深看了项羽一眼。
“成败,在此一举。”
“望少主……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黑暗的走廊,消失不见。
房间内,只剩下项羽一人,他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山河的绢布,望着窗外咸阳宫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
夜,更深沉了。
……
六公子府书房。
夜明珠清冷的光辉仿佛永远无法驱散此地的深沉。
赢子夜刚刚听完关于胡亥阴谋的禀报,指尖尚在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消化着那份来自兄弟的寒意。
恰在此时。
阴影再次扭动,另一名暗河成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带来了关于另一条线的消息。
“主上。”
“张良有动静了。”
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半个时辰前,他悄然离开了悦来客栈,去见了项羽。”
“两人密谈近一炷香的时间。”
“之后,张良又去了一家名为‘隆昌’的杂货铺,表面购买笔墨,实则与掌柜有短暂接触。”
“经查,那家隆昌杂货铺,正是此前大量购入火油的七家商铺之一!”
赢子夜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顿。
张良见了项羽,又去见了火油铺的老板……
这两条线,终于被张良亲自串联起来了!
虽然无法得知密谈的具体内容,但结合之前截获的密信,其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他们要在科举之日,纵火制造混乱!
赢子夜眼中寒光流转,却没有立刻下令抓人。
他沉吟片刻,声音冷静得可怕。
“继续盯死张良和项羽的所有动向,尤其是他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但暂时不要动手。”
他目光锐利如鹰。
“等另一条大鱼也忍不住游出来。”
“刘季……他绝不会错过这种‘盛会’。”
“诺!”
暗河成员领命,随即又补充禀报。
“此外,遵照主上吩咐,严密监控北疆各部使臣。”
“自廷尉府事件后,他们明显安生了许多,大多待在驿馆内,或是参加一些由典客署安排的,无关痛痒的观光活动,言行举止也收敛了许多,未见异常举动。”
赢子夜闻言,微微颔首。
廷尉府那场杀鸡儆猴的戏码,看来确实起到了效果。
至少表面上,这些胡人暂时被帝国的律法和武力震慑住了。
“表面安生,不代表内心臣服。”
赢子夜却并未放松警惕,语气依旧冰冷。
“越是平静,越可能暗藏祸心。”
“或许他们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继续盯住,一刻也不能放松!”
“尤其是他们与朝中任何人的秘密接触,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属下明白!
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暗河成员重重抱拳,身影如同融入黑暗般,悄然退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赢子夜一人。
他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咸阳城防图前,目光幽深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街区,每一处建筑。
张良的火油,项羽的刀,胡亥的阴谋,北疆的使臣……
还有那条尚未浮出水面的老狐狸刘季!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汇向漩涡的暗流,最终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科举之日!!
赢子夜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地图上那代表考院和咸阳宫的位置。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
网,已经撒下。
现在,只等着所有的鱼儿,都游进这为他精心准备的…天罗地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