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知道,留在这四方天地里,至少还有他是全然可信、可倚、可托的。
即便她永远无法全然交心,至少,他不会让她后悔留在这里。
用他的真心,去换她的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的真心?
不,不是换。是他该给的。不求回报地给。
直到或许有一天,她能真正感觉到一丝安稳和……或许不是爱,只是一点点真正的安心。
江璟霄就这样坐在车辕上,迎着风,将自己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委屈和难受,一点点捋平、想通,最后甚至把自己给彻底哄明白了。
手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
他转身,轻轻叩了叩车壁。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随即,他听到禾悦清淡的声音:“皇上?”
江璟霄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轻松自然:“咳,没事,母后,悦儿,外面风景甚好,风也不大,你们可要也出来透透气?”
“不了,姑母的身体不宜吹风,皇上手伤未愈,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禾悦不在乎刚才的对话江璟霄是否听到。
青岚站在马车旁下意识地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方才车内太后与娘**对话,声音虽不高,但在寂静的官道旁,对于耳力极佳的她们而言,并非完全不可闻。
青瓷却只是面无表情,目光平视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察觉。
皇上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
她家娘**心思,从不在谋求帝王的真心上。那玩意儿,虚无缥缈,今日蜜糖,明日砒霜,深宫里的女人若指望这个,早就尸骨无存了。
旁边的赵德顺倒是抬眼看了一眼皇上。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恭顺谦卑、恰到好处的表情,甚至连眉毛丝都没动一下,仿佛只是看到一片落叶从眼前飘过。
惊讶?
没什么可惊讶的。
娘娘说什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他赵德顺的忠心,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娘娘。
皇上是天子,是主子,但若论起他赵德顺真正效忠的是谁,唯有娘娘一人而已。
皇上听到娘**话,是欣慰也好,是失落也罢,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只需知道,娘**心意便是他的方向。
至于其他?
他甚至漠然地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娘娘需要他往陛下的茶盏里加点什么“料”……他大概也不会犹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
回宫后,銮驾先行送太后回了慈宁宫,江璟霄才与禾悦一同乘辇返回凤仪宫。
仪仗行至宫道转角,却见一人挡住了去路。
抬辇的内侍们脚步一顿。
赵德顺尖细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警示:“前方何人挡驾?!”
活腻歪了不成,别让他逮到是谁!
那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肃王的脸映入眼帘。
他显然未曾梳洗整理,亲王常服显得有些皱巴,发冠微斜,几缕发丝垂落额前。
他眼底那浓重的、无法掩饰的淤青,以及眼中布满的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唐又亢奋的矛盾气息,一看便知是一夜未眠,且心神遭受极大震荡的模样。
就是以前在冷宫,江铭珲都是个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人。
今日这样倒是罕见。
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越过了前方的仪仗和内侍,死死盯在了凤辇之上的禾悦身上。
江璟霄本就因受伤而心情欠佳,见江铭珲如此失仪,尤其用那种眼神盯着禾悦,眉头立刻不悦地蹙起,声音沉了下来。
“肃王!见了朕与皇后,还不行礼?”
这一声呵斥似乎才将江铭珲从某种魔怔中惊醒少许。
他草草的向江璟霄行了个礼,转头又把目光放在禾悦身上。
江璟霄疑惑,这不修边幅的模样,谁能看出来他是当朝王爷。
“你欠朕的钱,朕也没说要让你一次性还清,你不必作出别人逼迫你的模样。”
“要是实在没能力,那点银钱就当朕赏你了。”
不至于吧,他在赌坊连输五天都没这样……
杨海禄听到江璟霄的话嘴角抽了抽。
不愧……不愧是他的好皇帝……
这明眼人都能看到他的目光在娘娘身上,他家主子倒好。
直接说人家是不是还不上他的钱……
江铭珲没理江璟霄,他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似乎想离禾悦更近一些。
“肃王殿下!”赵德顺脸色一沉,手中拂尘一甩,身躯灵活地向前一挡,严严实实地隔在了江铭珲与凤辇之间。
“您这是要做什么?冲撞圣驾,直视娘娘凤颜,可是大不敬之罪!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赵德顺真是要烦死了,肃王是疯了还是傻了。
出宫一趟本就身心劳累,好不容易就快到自己能休息的时候了。
他又搞这一出。
这跟发现自己的外卖到了但却没筷子吃有什么区别?
江铭珲完全无视了御前侍卫瞬间按在刀柄。
“禾……皇后娘娘……你……你昨夜……可曾做过一个梦?”
他死死盯着禾悦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一个……很真实的梦?”他语气愈发急促,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梦里……朕……不,我是皇帝!而你……你是我的皇后!我们是夫妻!我们还有……”
“放肆!”
杨海禄瞪大双眼。
肃王殿下当他们是死的不成。
有了他开口,侍卫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看肃王是在梦里还没醒,不然为什么白天就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江璟霄听到他的话是真的生气了。
他竟然敢公然肖想他的娘子!!!
他猛地从凤辇上探出身,狠狠一拳砸向江铭珲那张癫狂失态的脸!
“你有病就去治,朕这里没有太医。”
江铭珲猝不及防,被这蕴含了帝王暴怒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脸颊上,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嘴角立刻渗出了一缕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