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郭嘉皱起眉头。
“什么客人,这么晚了还来拜山?不知道先生刚刚劳累,需要休息吗!”
“轰走!统统轰走!”
那名卫士被他吼得一哆嗦,脸上满是为难。
“军师……这三位客人,恐怕……轰不走。”
“嗯?”
郭嘉眼睛一眯。
卫士咽了口唾沫,声音因来者的名头而发颤。
“为首那人,自称……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
“刘备,刘玄德!”
“同行的,还有其义弟,关羽、张飞!”
刘备!
关羽!
张飞!
三道名字,如平地惊雷!
徐庶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下山前,水镜先生司马徽对他的嘱咐。
“元直,你此去,若遇刘玄德,当倾力辅之,此人,乃当世之枭雄!”
可现在……
他已经拜了先生为师!
徐庶的内心,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惊雷于另一人,却是焚尽理智的血海深仇。
“刘!备!”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江源的身后炸响!
刚拜师的吕玲绮,眼中重燃的光明瞬间被仇恨吞噬。
她脸上血色褪尽,煞气凛然,美眸一片猩红。
“白门楼上,就是他!这个大耳贼撺掇曹操,害死了我爹!”
她悲鸣着,被碾碎的道心为仇火填满,转身抄起方天画戟,沉寂的鬼神之气再度冲天。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言毕,人已化作残影,直冲帐外。
“站住。”
一道平静的声音,不大,却如山岳压顶。
江源,动了。
他未回头,只向左侧横踏一步,不偏不倚,恰好挡住吕玲绮的冲锋路线。一个单薄的背影,拦住了一尊复仇的鬼神。
“滚开!”
吕玲绮双目赤红,理智尽失,方天画戟挟着风雷刺向江源背心。
郭嘉与徐庶大惊失色:“不可!”
“快住手!”
可,迟了!
戟锋将触及后心的刹那,江源回首。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的命,是谁的?”
五字如烙铁,狠狠烫进吕玲绮的魂魄。
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方天画戟停在江源后心三寸之外,再难寸进。那凌厉劲风,只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我……”
吕玲绮嘴唇哆嗦,眼中的疯狂被那冰冷目光压下,彻骨的寒意升起。她想起了刚才的誓言。
“冤有头,债有主。”
江源的声音依旧冰冷。
“曹操是主谋,刘备是帮凶。这笔账,我替你记着。”
“你想报仇,可以。”
“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用这种匹夫之勇白白送命。”
他目光扫过画戟。
“忘了我刚教你的?兵器若失了主人,不过是件玩具。”
吕玲绮浑身剧震,滔天杀意被一言击溃。眼中猩红褪去,恢复清明。
是啊……
老师刚以性命点化自己,怎能又变回被仇恨支配的疯子?
“哐当。”
画戟坠地。她低下头,声音嘶哑:“学生……知错了。”
江源脸上冰冷散去。
“去屏风后,听着,看着,不许出声。”
“喏。”
吕玲绮拾起画戟,默然退入帐内阴影。
郭嘉与徐庶松了口气,后背已然湿透,望向江源的眼神更添敬畏。这等鬼神之女,唯有先生这般人物方能镇住。
“元直,奉孝。”
“你们也退下吧。”
“是,老师。”
两人躬身行礼,退到了一旁。
江源整理了一下被劲风吹乱的衣衫,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茶杯,神色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请他们进来。”
……
片刻,三道身影步入。
为首一人,身高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正是当世皇叔,刘备!
他一见主位上的江源,心头一跳,不敢怠慢,快步上前长揖及地:“晚辈刘备,见过先生!”
他身后的两人,也随之行礼。
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正是关羽,关云长!
他只是微微颔首,一双丹凤眼,却半开半阖,如两道利刃,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江源。
另一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正是张飞,张翼德!
他环眼四顾,对这书房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打量。
屏风之后。
吕玲绮透过缝隙死盯着刘备,指甲深陷掌心,掐出血痕。
伪君子!老师为何要见此人!
“玄德公,请起。”
江源声音淡然。
“玄德公不在整顿兵马,何故来此山野之地?”
刘备起身,笑容诚恳。
“备,久闻南阳有奇人,号‘江神仙’,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今日一见,方知先生之风采,远胜传闻百倍!”
他再次一揖,言辞恳切到了极点!
“备虽不才,却常怀匡扶汉室、拯救万民之心!只恨奸贼当道,天下分崩,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备辗转至此,正是为求贤而来!恳请先生,能怜天下苍生,出山相助!备,愿以师礼事之!”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被他这番仁德之言感动得纳头便拜了。
可江源,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他没有直接回应。
反问。
“玄德公可知,如今天下之病,病在何处?”
嗯?
刘备一愣,关羽半阖的丹凤眼也睁开一丝。
他恭敬作答。
“备以为,天下之病,病在国贼当道,汉室倾颓!若能诛灭曹操,重振朝纲,天下,自可大定!”
“非也。”
江源放下了茶杯,轻轻摇头。
二字,让刘备笑容一僵。
非也?
我错了?
“国贼当道,汉室倾颓,不过是表象罢了。”
江源的声音悠悠,如刀剖开了这个时代血淋淋的真相!
“天下之病,病在根上!”
“病在……百姓目不识丁,与牛马无异,不知何为家,何为国!只知埋头刨食,苟活于世!此为,民智未开!”
“病在……耕作之法,千年不变!纺织之术,停滞不前!冶炼之技,粗陋不堪!一场天灾,便饿殍遍野!一场风寒,便死伤无数!此为,生产凋敝!”
“病在……人才,被垄断于寥寥数家之手!寒门永无出头之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天下之大,却无可用之才!此为,根基腐朽!”
江源每说一句,刘备脸色便苍白一分。
关张二人更是听得瞠目结舌,戎马半生,何曾听过此等言论!
江源负手起身,目光似已穿透营帐,望向那片疮痍大地。
“玄德公所想,不过是为将死之人换件新衣。而我,要为这病入膏肓的天下,换血换骨,重塑脏腑。”
“这不是一计一策可救,更不是一城一地可平。”
“这,需要从育人开始,从‘工’开始,从最底层开始,为这天下,重新立起脊梁!”
言语如洪钟大吕,震得刘备脑中嗡鸣。
他那“匡扶汉室”的理想,在此等“为天下换新天”的宏图面前,显得何其渺小。
屏风后的吕玲绮也已呆住,心中恨意竟被这前所未有的震撼所取代。
原来……老师胸中所谋,乃是这般经天纬地的大业!
许久。
刘备才回过神,虽半懂不懂,却抓住了“育人”二字!
更觉眼前之人是当世大贤,渴望愈发炙热。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备,受教了!”
他再次深深一拜!
“可……可是,育人百年,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大厦将倾,时不我待啊!”
“备,愚钝!还请先生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出山相助!哪怕……哪怕只是为备举荐一二大才,备也感激不尽!”
江源看着他那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大才么?”
“我这里的确有几个不成器的学生,或许,能帮上玄德公一点小忙。”
刘备闻言大喜!
有门!
“敢问先生,是何等大才?!”
江源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南阳卧龙岗,有奇才,姓诸葛,字孔明。“
”豫州颍川郡,有名士,姓徐,字元直。”
“亮与元直,尚在我处蒙学。”
“还未到,出师之时。”
江源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身体僵直,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卧龙!
徐庶!
那两位他梦寐以求,寻遍天下而不得的绝世奇才!
竟……
竟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学生?!
还在……蒙学?!
尚未……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