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璃月港的春秋在往生堂的香烛气息与婴儿啼哭、稚童笑语中悄然轮转。
距离镜流带着镜悦回到往生堂,目睹胡桃怀抱着毕念安那震撼性的一幕,又过去了半年光景。
往生堂内,一种奇异的平衡在无声中建立。
毕云涛依旧沉睡在那间被钟离岩元素力、白术草木生机、胡桃往生秘术以及白珩守护意念共同构筑的“生命孤岛”之中。
他的身体在白术不计代价的珍稀药材滋养下,褪去了最初那种触目惊心的枯槁,皮肤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苍白瘦削,但至少不再像一具随时会碎裂的石膏像。
那道狰狞的额角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痕,如同他灵魂深处那些看不见的裂痕的具象映射。
钟离留下的暗金辉光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持续稳固着那片破碎的灵魂废墟;长生盘踞在他胸口,如同一个小小的生命图腾,散发着温和的绿光;白珩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日夜守在一旁,紫色的眼眸时刻感知着那片废墟核心的微弱脉动。
而毕念安,这个流淌着毕云涛与胡桃血脉的小生命,则在所有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
半岁的念安,已经能稳稳地坐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
她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最清晰、也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娘亲”和模糊不清的“爹…爹…”。
每当她奶声奶气地朝着毕云涛的方向呼唤“爹…爹…”时,胡桃的心都会被狠狠揪紧,随即又化作更深的期盼。
镜悦则成了念安最忠实的“小尾巴”和玩伴。
七岁多的镜悦,懂事得令人心疼。
她似乎本能地理解娘亲镜流那份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情绪,从不主动要求去看毕叔叔(镜流让她这样称呼),但对念安妹妹却倾注了全部的喜爱和温柔。
她会在胡桃忙碌时,小心翼翼地守在摇篮边,用稚嫩的声音给念安讲故事(大多是胡桃讲给她的往生堂传说改编版),会笨拙地学着抱妹妹,尽管每次都被念安扭动的小身子弄得手忙脚乱。
胡桃,无疑是这平衡中最坚韧的轴心。
往生堂的生意在她的操持下井井有条,甚至因为有了念安这个小“吉祥物”,往生堂那原本肃穆的氛围也悄然染上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她每日雷打不动地为毕云涛喂药、擦身、按摩、施展安魂秘术。
照顾念安的琐碎辛劳与对毕云涛的日夜守候,在她身上刻下了疲惫的痕迹,眼下的青黑挥之不去,身形也较从前更加清瘦,但那双梅花瞳中的火焰却从未熄灭,反而因着念安一天天的成长和毕云涛身体状况的微妙稳定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只是,在面对镜流时,那份刻意的平静下,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小心翼翼的疏离。
她知道镜流每日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来到毕云涛房间外,隔着门扉静静站上一会儿。
两人偶尔在廊下相遇,也只是礼节性地点头,空气凝滞得能滴下水来。
镜流,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血瞳深处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冰封,只余下深潭般的平静。
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教导镜悦上——不仅是识字和一些基础的防身技巧,她潜意识里希望镜悦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更教导她辨识璃月的花草、矿石,甚至一些基础的草药知识。
仿佛想用这些知识,将女儿与那个房间里的男人,以及那个房间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隔离开来。
只有白珩偶尔捕捉到她望向毕云涛房间方向时,那转瞬即逝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眼神。
白珩,则成了这微妙气氛中难得的润滑剂和观察者。
她依旧慵懒,喜欢逗弄念安,也喜欢带着镜悦在璃月港里疯跑,买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
她紫色的眼眸深处,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能感觉到毕云涛灵魂深处那被系统强行锚定的意识孤岛,在半年时光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活性”在缓慢滋生?
这感觉非常模糊,如同风中残烛的烛芯偶尔爆出的一星火花,转瞬即逝,却又真实存在。
不知不觉,已是毕云涛来到提瓦特世界的第两年半。
这一天,璃月港下起了绵绵的春雨。雨丝如织,将青石板路洗刷得油亮,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往生堂内,胡桃刚刚哄睡了午觉的念安,小心地将她放进摇篮。
小家伙睡得很沉,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胡桃揉了揉酸痛的腰背,走到毕云涛床边,习惯性地拿起温热的湿毛巾,准备为他擦拭脸颊和手臂。
白珩斜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紫色的发梢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镜流则带着镜悦在隔壁房间认字,镜悦清脆的读书声隐隐传来:“岩…王…帝…君…”
胡桃的动作很轻柔,毛巾温热的触感拂过毕云涛瘦削却不再冰冷的脸颊。
她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他额角那道浅淡的疤痕。
两年半了…从他在无妄坡以那样离奇的方式出现,到如今躺在这里沉睡不醒…时间快得让她心慌,又慢得让她绝望。
“云涛…”
她低声唤着,声音带着日积月累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念安今天会自己坐起来了,坐了好久呢…她刚才睡觉前,又对着你这边喊‘爹…爹…’了,虽然还是不清楚…你听到了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镜流…带着悦悦回来了,悦悦长高了不少,很懂事,对念安很好…你…想见见她们吗?”
如同过去七百多个日夜一样,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只有毕云涛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胡桃心中那点微弱的期盼,再次被无情的死寂浇灭。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准备继续擦拭。
就在这时——
【…深度静默状态解除…】
【…系统自检完成…核心逻辑模块修复度:91.3%…基础感知单元修复度:78.5%…能量储备恢复至:2.7%…】
【…检测到外部环境稳定…宿主生命体征维持…灵魂锚点状态:稳定(波动阈值低于0.5%)…】
【…检测到高频率情感呼唤源(目标:胡桃)…情感能量波动峰值:持续高位…】
【…检测到同源守护意念波动(目标:白珩)…状态:稳定…】
【…检测到未知高阶能量烙印(雷元素·永恒)…状态:受外部秩序能量场(岩元素)深度压制…无激活迹象…】
【…综合评估:外部环境与宿主基础状态达到最低限度唤醒条件…】
【…启动意识表层刺激程序…调用储备能量1.5%…目标:建立初步感官反馈链接…】
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划破亘古黑暗的闪电,骤然在毕云涛那片沉寂的意识孤岛深处响起!
已经习惯了无尽黑暗和微弱感知的毕云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意识核心猛地一颤!
那缕代表“自我”的星火剧烈地波动起来!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明确指令性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从意识孤岛的最深处涌出,强行注入了他那被修复了大半的“基础感知单元”!
嗡——!
毕云涛感觉自己的“感知”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原本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毛玻璃、只能模糊感知外界的状态,骤然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触觉!
一股温热、湿润、带着柔软布料的触感,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远超之前那种隔靴搔痒般的模糊感知!
是…有人在擦拭他的脸?是胡桃?!
几乎是同时!
听觉!
那原本如同遥远水下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呼唤声,骤然变得清晰可辨!
不再是混沌的噪音,而是…一个沙哑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浓烈思念的女声,就在耳边响起,带着哽咽的尾音:
“…你…想见见她们吗?”
胡桃!是胡桃的声音!她在哭?她在问他?!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毕云涛的意识星火!他想回应!
他想告诉她他听到了!他想擦去她的眼泪!这股强烈的意念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迫切!
【…感官反馈链接建立成功…】
【…尝试激活低级运动神经反射…调用能量0.8%…目标:右手食指…】
现实世界。
胡桃正沉浸在又一次的失望中,拿着毛巾的手停在毕云涛的脸颊旁,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突然!
她握着毛巾的手猛地一僵!
她的指尖,清晰地感觉到——
毕云涛那一直毫无知觉、静静搭在身侧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的皮肤,轻轻蹭过了她的手腕内侧!
那触感,微凉,带着沉睡者特有的僵硬感,但…是动了!
“!!!”
胡桃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她如同被最强大的雷元素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落在被褥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窗边的白珩似乎察觉到了胡桃的异样,慵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电!
她猛地直起身,紫色的眼眸死死盯向毕云涛垂在床边的手!
胡桃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向自己的手腕,转向毕云涛那根刚刚动过的手指。
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错觉吗?是她的幻觉吗?是她日思夜想、过度期盼产生的错觉吗?!
一秒…两秒…三秒…
死寂。
那根手指,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无动静。
巨大的失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胡桃!果然…是错觉吗?又是空欢喜一场?她浑身冰冷,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胡桃?”
白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已经走了过来,紫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强大的感知力瞬间笼罩了毕云涛。
“刚才…他的灵魂核心…波动了一下!很短暂!但…非常清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是…是‘意识’的波动!不是混乱风暴!”
白珩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胡桃的绝望!不是错觉!白珩也感觉到了!
就在胡桃的心再次被希望攫住的瞬间——
【…低级运动神经反射刺激完成…】
【…检测到宿主意识反馈强烈…尝试接入视觉单元残余功能…调用能量0.3%…目标:感知光源…】
毕云涛的意识星火在感知到胡桃的绝望和白珩的惊呼后,爆发出更强烈的挣扎意志!
他想看!他想看看她们!看看胡桃!看看他的念安!
嗡!
一股微弱的力量再次注入。
毕云涛感觉那无尽的黑暗…似乎…变淡了?
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墨黑,而是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混沌的暗灰色?
而且,在这片混沌的暗灰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光斑在晃动?
像隔着厚厚的、布满水汽的毛玻璃看到的烛光?
是光!他感觉到了光!
现实世界。
胡桃和白珩都屏息凝神,死死盯着毕云涛的脸,尤其是他那双被钟离暗金辉光覆盖着的、紧闭的眼睑。
一秒…两秒…
在两人几乎要再次被失望吞噬的临界点——
毕云涛那如同石雕般紧闭的眼睑…在沉寂了两年半之后…在胡桃和白珩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极小,如同蝴蝶濒死时翅膀的痉挛。
紧接着,那沉重的眼睑…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虽然那缝隙小得可怜,甚至无法看到眼珠的转动,虽然下一秒那眼睑就因为无力而重新沉重地、缓缓地阖上…
但这微乎其微的动作,却如同在往生堂内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动…动了!眼皮!他眼皮动了!”
胡桃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完全变调!
她猛地扑到床边,双手死死抓住毕云涛那只刚刚动过手指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全部灌注给他!
“云涛!毕云涛!你听到我了吗?你看到我了吗?我是胡桃!胡桃啊!”
她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毕云涛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