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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纸的最后,林如海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万分警惕此人”六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在贾环的识海之中!
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水溶此人,心深似海,城府极沉!
可暂用,不可全信!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贾环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所有的谋划,都炸得粉碎!
还有今日,那句看似随意的、关于“潇湘玉佩”的问话!
那哪里是试探?
那分明是警告!
是来自一个棋手,对棋盘上那颗自以为是的棋子的、最冷酷的敲打!
他在告诉自己: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是我的人。
贾环紧紧地攥着那封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东宫太子那头张牙舞爪的猛虎,是忠顺王那头野心勃勃的饿狼。
可他错了!
他一直忽略了,在这场棋局之中,还隐藏着一条最致命的、最善于伪装的毒蛇!
北静王,水溶!
他救黛玉,助贾家,捧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出于善意,更不是简单的**结盟!
他是在布局!
是在下一盘,比所有人都更大,也更凶险的棋!
他不是想帮助忠顺王夺嫡,他也不是单纯地想对抗东宫。
他是在清扫棋盘!
他利用自己这把锋利无比的刀,先是斩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国舅府),再是帮着忠顺王,清除了江南的障碍(甄家)。
他让虎狼相争,斗得两败俱伤,而他自己,则以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超然物外,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太子和忠顺王斗得精疲力尽,等到朝堂之上,再无任何势力可以与他抗衡之时,他这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才会露出他最致命的獠牙!
好深的心机!
好狠的手段!
贾环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湿。
他看着眼前泪痕未干,满脸担忧的林黛玉,心中那股寒意,又化作了一股滔天的怒火与战意!
棋子?
那我就当一颗,能吃掉棋手的棋子!
“林姐姐,别怕。”
贾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尽数压下。
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只是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
他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交还到黛玉手中。
“这……这还是好事?”
黛玉不解地看着他。
“当然是好事。”
贾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从前,我们只当他是盟友,对他毫无防备,那才是最危险的。如今,我们知道了他的底牌,知道了他的野心,我们,便可以……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是他手中,最听话,也最好用的一把刀。让他对我们,彻底地,放下戒心!”
“然后呢?”
黛玉追问道。
“然后。”
贾环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就利用他给予我们的一切便利,利用他这面‘王爷’的大旗,在暗中,疯狂地,壮大我们自己的力量!”
“我们要有自己的钱,自己的产业,自己的人脉,甚至……自己的刀!”
“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他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收网之时,我们这颗他最看不起的棋子,就要从棋盘上跳起来,狠狠地,咬他一口!让他知道,棋子,也是可以翻盘的!”
这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豪情万丈!
林黛玉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不屈的火焰,她那颗因恐惧而冰冷的心,也仿佛被重新点燃了。
是啊,怕什么?
从父亲惨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可以托付生死、并肩作战的盟友,能有机会,为这波谲云诡的世道,掀起一丝波澜,即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再无半分怯弱,“我听你的!”
“林姐姐,从今日起,你要做的,有两件事。”
贾环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第一,利用你‘皇帝义女’的身份,尽可能地,多接近宫中的权力核心。我不要你去做什么,我只要你,多听,多看。看清圣上的喜好,看清各方势力的动向。你要成为我们,安插在紫禁城里,最敏锐的眼睛。”
“第二。”
贾环的目光,落在了黛玉的梳妆台上,那个上了锁的梨花木小匣子上,“守护好这封信,和那枚玉佩。它们,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们未来,与北静王谈判时,最重要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贾环这才起身告辞。
走出潇湘馆,夜风袭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贾环拢了拢衣襟,脑中却是一片滚烫。
北静王水溶,这座压在他心头的大山,非但没有让他感到绝望,反而激发了他无穷的斗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唤来了钱槐。
“去,给倪二传个话。”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冰冷。
“让他动用我们所有的情报网络,给我查一个人。”
“北静王,水溶。”
钱槐的心,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
查……
查当朝的王爷?
这……
这是要捅破天啊!
“我不要他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贾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不要他见了哪些文人墨客,我不要他买了哪些古玩字画。”
“我要知道,他暗地里,见了哪些人!”
“尤其是……”
贾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军中的人!”
一个看似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王爷,若是暗中与军方有染,那其野心,便昭然若揭了!
“是!奴才……遵命!”
钱槐领命而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接下来的几日,贾环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每日里,去家学,教导贾兰和贾琮,处理府内的一些庶务,偶尔,再去“恒源记”的密室,听取倪二的汇报。
他将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了一颗“听话”的棋子。
而倪二的情报网,也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地运转起来。
关于北静王的情报,如雪片般,汇集到了贾环的案头。
可大部分,都是些无用的信息。
北静王的生活,简单得近乎乏味。
除了偶尔举办雅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王府里,读书,作画,抚琴,仿佛真的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
就在贾环都快要以为,自己的猜测出了错的时候。
一份不起眼的情报,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爷每隔十日,必会深夜独自前往城西‘广济寺’,与寺中主持‘了凡大师’,对弈清谈,直至天明方归……”
广济寺?
一个王爷,与一个和尚,能有什么好谈的?
贾环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猫腻!
“给我查!”
他立刻下令,“查这个广济寺!查这个了凡大师!我还要知道,除了北静王,还有哪些人,会去那座寺庙!”
命令下达的第三天。
倪二亲自,深夜来到了贾环的密室。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扭曲的表情。
他将一份最新的密报,双手颤抖着,呈到了贾环面前。
“东……东家,您……您自己看吧……”
贾环展开密报,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那密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广济寺,名为寺庙,实则,是北静王府在外的一处秘密据点。
那所谓的“了凡大师”,其真实身份,是前朝一位被贬斥的兵部侍郎!
而最近三个月,深夜前往广济寺,与北静王“对弈清谈”的,除了那位前朝兵部侍郎,还有另外三个人!
京营都统之子,卫若兰!
神枢营副将,冯唐之侄,冯紫英!
西山大营游击将军,陈也俊!
这三个人,无一不是出身将门,在军中担任要职,手握兵权的……少壮派将领!
一个闲散王爷,在深夜,与前朝兵部侍郎,和三位军中少壮派将领,秘密会面!
他想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
贾环看着那份名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不是在争储!
他是在……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