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上官彦是户部侍郎,但是他其实很清廉。
住的也就是个两进的小院子。
因此,当上官彦刚踏进府门,就撞见了在门口急得眼圈通红的青鸢。
孀居家女不出外宅,青鸢眼睛红的跟个烂桃一样。
“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又不好了!”
青鸢带着哭腔喊道。
上官彦闻言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早上鲁御医不是说针刺放血后好些了吗?”
青鸢眼泪扑簌簌落下:
“是好了些,本来都能活动了了。
可……可就在刚才,小姐又开始浑身滚烫,打起摆子!
比之前更厉害!而且……而且嘴角也开始溃烂流脓了!
奴婢摸着小姐的手,像烙铁一样!”
上官彦眼前一黑,扶住门框才站稳,声音发颤:
“鲁御医呢?请了吗?”
他是个疼儿女的,不然也不能把孀居的孩子接回家养活。
而青鸢泣不成声:“请……请了,刚走。
鲁御医他,他还说……”
“他说什么?!”
上官彦厉声追问。
青鸢捂着脸,哽咽道:
“鲁御医说,让给小姐备些,备些糖霜水,说小姐想喝什么,就给什么……”
这话其实很难理解,换成现代医嘱,那就是想吃点啥吃点啥。
因此,这糖霜水,也是御医暗示准备后事,让病人走得舒服些了!
顿时上官彦如遭雷普,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过为官多年,他养气的本事自然不以言。
强自镇定下来,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面如土色的管家:
“内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外城!外城还有没有好大夫?!快说!”
管家看着自己老爷的样子,虽然上官彦表情没变,但是他知道自家老爷现在肯定都五内俱焚了,连忙道:
“有有有!外城最负盛名的就是荣安堂的赵郎中!
听说连赵都司的风邪入体、药石无灵的重症都是他治好的!”
“那还等什么!快去请!多请几个!把外城但凡有点名声的都给我请来!”
上官彦有些忍不住了,开口也带了些急切。
但是说完,随即又一把抓住管家的胳膊,急促地补充道:
“等等!记住!先问清楚他们打算如何诊治!
如果还是那套针刺放血、外敷内服犀角地黄汤的,就不用请来了!
他们来了也是添乱,连鲁御医的法子都没用!”
古人云,不为良相,就为良医,上官彦也是知道些药理的。
一样的方子,换了人来开,也是没用。
说着,他转向青鸢,眼神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青鸢,你最清楚小姐病情,你跟管家一起去!
务必把病症说得清清楚楚!”
青鸢用力点头:“是!老爷!”
上官彦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扶着门框,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喃喃道:
“记住,若人家不愿来。
莫要强求……”
管家和青鸢带着两个小厮,他们乘坐的马车疾驰到荣安堂门口停下。
一到门口停稳,两人就急匆匆下车。
堂内,小医官正用细竹签蘸着花椒粉,小心翼翼地给一个龇牙咧嘴的病人点牙洞止痛。
管家一步跨入,语气急促:
“掌柜的!家里有急症病人!
前来请郎中随我入府诊治!诊金好说!”
赵郎中闻声从里间走出,一看管家这身衣服就知道这是官人家的门子,赶紧神情沉稳起来:
“病人在何处?是何症状?还请告知,老夫好准备对症之药。”
管家急道:“病人乃我家小姐,所患之症,奶是红线疮!”
赵郎中脸色骤变:“红线疮?!到了何种地步?”
青鸢抢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小姐起初寒战高热,后来就晕厥过去。
此时身上现出红线,一碰就疼得钻心!
现在……现在已是连人都不认得了!”
赵郎中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
“这已是毒入血分,危在旦夕!
耽误不得!需立刻……”
他刚要说治疗方案。
管家急忙打断,按照上官彦的吩咐问道:
“敢问赵郎中,您打算如何施治?”
赵郎中不假思索:
“自然是先以三棱针于红线尽头及委中、曲泽等穴放血泄毒。
再外敷拔毒散,内服犀角地黄汤加黄连解毒汤,全力清营凉血解毒!”
管家听完,眼中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熄灭,长叹一声,拱手道:
“唉……多谢赵郎中。
实不相瞒,内城的鲁御医亦是如此诊治。
奈何我家小姐病情非但未缓,反而加剧了。
如此看来是我等叨扰了。”
他语气充满了失望,但是心里也想到了。
毕竟大周的大夫学的都是一样的医术,能在开封城里开医馆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啥山野奇人,所学之事,自然也是极为相似。
而赵郎中闻言,也是一怔,随即面露惭色,拱手还礼:
“原来如此,也是老夫才疏学浅,未能解贵府之忧。
惭愧,惭愧。”
管家和青鸢失魂落魄地走出荣安堂。青鸢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就在他们走出药铺,心情跌至谷底时,一个身影仿佛刚巧路过,正要从他们身边走进荣安堂。
见他们面色悲戚地出来,那个身影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热心肠的局促,拱手道:
“几位请留步。
在下见几位神色匆匆从荣安堂出来,可是寻医不顺?赵郎中不在堂内吗?”
此人语气真诚,让人生不出恶感。
管家侧目望去,见到一名华服公子衣着锦绣,气度不凡。
身上那掐金线绣着的猛虎下山真是栩栩如生,一看便价值不菲,定然是哪家的衙内。
如此之下,虽心中烦闷,还是勉强回礼:
“多谢公子关心。赵郎中在堂内,只是……唉,不提也罢。我等告辞。”
他不想多说,拉着青鸢就要走。
那华服公子连忙侧身让路,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歉意:
“是在下孟浪了。
还请勿怪。只是见几位面带忧色,忍不住多问一句。在下也曾被恶疾缠身,幸得贵人相救,捡回一条性命。
自那以后,便常怀善念,总想着若能帮到他人一二,也是好的。”
他话语点到即止,显得情真意切。
管家此刻心乱如麻,只当他是寻常好心人,点点头便匆匆离去。青鸢也沉浸在悲伤中,并未留意。
华服公子目送他们离开,嘴角那抹“热心”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
张永春并未进入荣安堂,而是转身隐入了人群。
别急,咱们还会见面的。
到我手里的客户,就没有活着,不对,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