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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可的话音刚落,对面的摊主脸色就变了变,眼神游移不定。
他搓着粗糙的手指,犹豫了好一阵,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恳求说道:
“这位大哥,五十块钱……这价压得也太狠了。”
“不瞒您说,这东西……它不止这个数。”
“您行行好,多少给加点?”
“要是这个价,我……我还不如去找别家看看。”
崔大可闻言,不仅没着急,反而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得意。
他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兄弟,咱明人不说暗话。”
“你我都清楚,这东西要是来路正,别说五十,五百你都未必肯出手。”
“你这么急着脱手,价钱又不敢往高了要……”
“让我猜猜,这东西,怕是有点烫手吧?”
“来路……不那么干净?”
那摊主浑身一僵,额角似乎有冷汗渗出。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你看出来了又怎样?”
“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我警告你,你可别想黑吃黑,或者去告发我!”
“你要是敢把这事捅给警员,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我……我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哈哈哈!”崔大可放声大笑,用力拍了拍摊主的肩膀,一副“自己人”的模样。
“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抓你,那是警员老爷们的事儿,跟我崔大可有半毛钱关系?”
“我啊,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只关心这东西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
“来来来,你跟哥交个底,像这样的‘烫手山芋’,你手里还有多少?”
“给个实在价,只要合适,哥兴许都能给你包圆了……”
这段日子,崔大可确实靠着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专挑来路不明物件低价收购的手段,攒下了一些家底。
他精明得很,那些一眼就能看出价值连城、潜力巨大的真正好东西,他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轻易不肯示人。
只把一些品相普通、升值空间不大的次等货色转手卖出去,既能换得流动资金,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时光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
.......
龙国,四九城,郊区监狱。
那扇沉重的、带着锈迹的铁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秦淮茹和她的母亲淮茹娘,一前一后,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长时间的牢狱生活,在她们脸上刻下了难以掩饰的憔悴和麻木。
久违的阳光刺得她们有些睁不开眼。
刚走到大门外,就看见秦丰收领着乌泱泱一大家子人等在那里。
除了秦丰收老两口,还有秦淮茹的两个弟弟秦大壮、秦二壮,以及他们各自的媳妇、孩子,几乎把监狱门口的小片空地都站满了。
秦淮茹目光扫过这群“亲人”,脸上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只是朝父亲秦丰收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便一言不发,径直朝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各怀心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终于走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秦淮茹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愣在原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看见,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间最宽敞、朝向最好的主卧室,如今显然是被秦丰收老两口占据了,里面的摆设都变了样。
而另外两间稍小的屋子,也分别被秦大壮和秦二壮两家人塞得满满当当。
就连本就不算宽敞的客厅,也支起了简易的床铺,堆满了杂物,显然也睡了人。
这哪里还是她的家?
分明成了秦家老小的集体宿舍!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秦淮茹猛地转过身,看向父亲秦丰收,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有些发抖:“爹!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怎么全都跑到我家里来住了?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秦丰收被女儿质问得老脸一红,眼神躲闪。
他也知道自家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嗫嚅着解释道:
“淮茹啊。”
“你,你先别急。”
“你听爹说。”
“你两个弟弟,这不都是为了在城里讨口饭吃嘛。”
“实在没办法,没地方落脚,就只能……只能暂时先在你这里挤一挤。”
“你……你是大姐,多担待点,啊?”
“担待?”秦淮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讽。
“好啊,你们倒真是不见外,把我的家当成自己家了,睡得倒是安稳!”
“那你们告诉我,你们都住进来了,我这个主人住哪里?”
“难不成,你们今天来接我出狱,是打算把我这个房主直接赶出去,霸占我的房子?”
秦淮茹冷冷的说道,一点都不给面子。
一旁的淮茹娘见女儿说话这么不客气,立刻把脸一沉,拿出了做母亲的架势,尖声道:
“你这叫什么话?”
“我们是你爹娘!住在闺女家里怎么了?天经地义!”
“好你个秦淮茹,这才进去几年,翅膀硬了是吧?”
“怎么,你还真敢把我们这一把老骨头赶出去不成?”
秦淮茹看着母亲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真是气得连冷笑都发不出来了。
她这个娘,别的本事没有,撒泼耍无赖倒是一把好手。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同样冰冷:“是,你们是我爹娘,我确实不能把你们二老赶出去。这点孝道,我秦淮茹还懂。但是——”
她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扫向两个弟弟和他们的媳妇,冷冷的说道:
“秦大壮和秦二壮,他们可是成了家的人!”
“我总有权利让他们搬出去吧?”
“而且,我告诉你们,这根本不费我多大功夫。”
“只需要我现在出去,找个公用电话,给街道办或者相关部门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你们猜,他们会不会派人来请我这两个‘好弟弟’一家离开?”
秦大壮的媳妇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
她自从搬进这城里,住上大姑姐这敞亮的房子,才过了几天不用风吹日晒的舒坦日子?
尤其是自从秦二壮老婆和李副厂长那档子丑事之后,家里靠着那笔“赔偿款”,加上不用自己掏房租,她偷偷攒下了一点私房钱,正觉得日子有盼头呢。
这要是被赶出去,一切不就都完了?
她赶紧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上前两步对秦淮茹说:
“大姐,大姐您消消气!”
“千万……千万别赶我们走啊!”
“我们……我们实在是困难,在城里人生地不熟的,离开这儿真没地方去啊!”
“求求您了,大姐,您就先……先委屈一下,行不行?”
秦淮茹挑眉,眼神里的寒意更盛:
“委屈?”
“我秦淮茹刚从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出来。”
“回到家,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了。”
“你们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委屈’?”
“行啊,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打算怎么‘委屈’我?”
她心里其实也有一杆秤,知道自己如今名声扫地,在四九城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如果再彻底跟娘家撕破脸,那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勉强栖身、说句话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层遮羞布,暂时还不能彻底撕掉。
淮茹娘见女儿态度强硬,眼珠一转,又换了一副嘴脸,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哟,我说淮茹啊。”
“你要是真觉得住着憋屈,不舒服,那你给你两个弟弟一人买一套房子不就行了?”
“对你来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手里攥着好几百万呢!”
“拿出来一点点帮衬帮衬你亲弟弟怎么了?”
“难不成,你还想把那些钱带进棺材里去?”
“等你死了,那些钱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野男人呢!”
这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秦淮茹的心窝子。
她猛地看向母亲,眼神里是彻底的心寒和愤怒:
“娘!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四九城,这全天底下,有几个当姐姐的,要给自己成了家的弟弟买房子住的?”
“你这心,也偏得太没边了!太过分了!”
她不想再跟这群人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强压下怒火,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看在你们是我生身父母的份上,主卧,必须给我腾出来!那是我的房间!”
“至于其他的地方,你们爱怎么挤怎么挤,我暂时可以不管!”
“但是,这里是我的房子,我才是主人!”
“我绝不可能受任何委屈!主卧,必须是我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她的母亲:
“还有,你们最好都死了那条心!”
“别整天惦记着我手里那点钱!”
“我有多少钱,那都是我秦淮茹自己的事!”
“跟你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淮茹娘见女儿寸步不让,一**瘫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没法活了啊!”
“大家都来看看啊!亲生女儿啊,出了大狱就要把她亲爹亲娘赶出门去啊!”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
秦淮茹冷眼看着母亲在地上撒泼打滚,心里一片冰凉,连最后一丝温情也消耗殆尽了。
她干脆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任由她母亲在那里“号丧”。
果然,哭喊了半天,见秦淮茹根本无动于衷,周围也没个看热闹的邻居,淮茹娘自己也觉得没趣,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低声的抽噎。
一直沉默着的秦丰收,知道再闹下去也无法改变现状,反而可能真把秦淮茹逼急了。
他叹了口气,出来打圆场:
“行了,都别吵了!”
“淮茹,主屋……我们给你腾出来。”
“这段时间,我跟你娘,先去你弟弟他们屋里挤一挤。”
“你也先别急着赶人,就算爹求你了。”
“等……等你弟弟他们的工作再稳定稳定,手里稍微宽裕点。”
“我就让他们出去租房子住,行不行?”
秦淮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过是父亲的缓兵之计。
他们在这里已经白吃白住了好几年,要稳定早稳定了,分明就是赖着不想走。
秦丰收的心,永远都是偏向他的儿子和孙子的。
自己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在他心里,恐怕连个外人都不如。
秦淮茹她看着父亲那带着恳求却又难掩算计的眼神,知道今天只能先拿回主权,不宜逼得太紧。
她站在那里,依旧冷着脸,没有说话。
秦丰收见她没有立刻反驳,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生怕再激怒她,连忙伸手去拉还坐在地上的淮茹娘:“行了,老婆子,别丢人现眼了!快起来,去给淮茹把主屋收拾出来!”
老两口悻悻地去主屋搬东西了。
秦淮茹这才迈步,走向那间本该属于她的卧室。
一进门,她立刻反手将门关紧,甚至还下意识地上了插销。
她快步走到床边,有些急切地俯身,拖出了那个藏在床底最深处、落了些灰尘的保险箱。
她的手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深吸一口气,她拿出贴身藏着的钥匙,**锁孔,轻轻一转——“咔哒”一声,箱盖弹开。
里面,一沓沓摆放整齐的现金,赫然映入眼帘。
秦淮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钱还在,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底气。
她迅速从里面点出一千块钱,小心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重新锁好保险箱,推回床底。
做完这一切,她才再次打**门,无视客厅里那些或窥探或不满的目光,径直走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在监狱里熬了这么久,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好好吃一顿,祭一祭自己亏空已久的五脏庙。
.......
十几分钟后。
阎解成经营的饭店门口。
秦淮茹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正是饭点,店里却不算太热闹。
柜台后的于莉正抱着一个一岁多的胖小子逗弄,听见门响抬起头,看到进来的是秦淮茹,脸上瞬间闪过极大的惊讶,差点没抱住孩子。
“哎呦!这……这不是秦姐么?”于莉稳住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您……您这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们一点信儿都没听到。”
秦淮茹的目光在于莉怀里的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也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刚出来,没一会儿。给我来份火锅吧,馋这口很久了。”
“行,行嘞!”于莉连忙应着,朝后厨方向提高声音喊道,“解成!解成!快点出来招呼客人了!”
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油渍的阎解成应声从后厨小跑着出来,先是习惯性地凑过去,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儿子胖乎乎的脸蛋,逗得孩子咯咯笑,这才顺着于莉示意的方向看去。
当看清坐在那里的人是秦淮茹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秦……秦姐?真是您啊!您……您这……出来了?”
秦淮茹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看似平静的笑容,目光却再次落在于莉怀中的孩子身上:“恭喜你啊,阎解成,都当爹了,孩子挺胖乎,有福气。”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自己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阎解成反应过来,赶紧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后厨安排锅底和菜品。
于莉抱着孩子,远远看着秦淮茹那桌。
只见锅子一上来,秦淮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始涮肉。
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得又快又急,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
好几次都因为吃得太猛而打起嗝来,却又毫不在意地灌下一大口汽水,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那架势,仿佛饿了几辈子一样。
于莉忍不住凑到忙碌的阎解成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耳语道:“解成,你看她那样儿……唉,看来这几年在里头,真是没少遭罪,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