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在帐外大杀四方的声音持续传来。
一句句“大汉皇太子令”,压的所有人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包括大汉天子刘彻。
倒反天罡!
真特……憋的人胸膛都要炸开了,却连个脏口都不能有,上君的母亲,是大汉临朝称制的卫氏皇后。
刘彻拔出了天子剑,无数次想冲出去砍死朝廷特使王朝,但无数又一次忍耐住了。
董仲舒、吾丘寿王时刻注意着陛下的异动,不时出言安抚龙心。
上君,动怒了!
不再同于之前的“小惩大诫”,眼见陛下“屡教不改”,化身最严厉的皇太子,狠狠地降下了惩罚。
“静心!”
“禁足!”
神仙丹药,直接禁止。
裁减官兵,囚龙南阳。
五百人,哪怕陛下舍弃所有官吏、侍者,保留五百精锐,在关东这片热土上,陛下连南阳都走不出去,更何况沿着南郡、江夏、庐江等郡巡视回长安了。
南阳郡,竟成了“囚龙之地”。
根据原来构想,陛下会在浔阳浮江时,亲自射猎一条蛟龙,既为祥瑞,又以蛟龙暗喻太子储君终将落败,现在,于南阳浅水中找条蛟龙,恐怕不太容易,也不能找。
南阳郡,是高皇帝由蛟化龙入关之地,任何神异之事,都是高皇帝显灵所为,诞生蛟龙,难说不是高皇帝所化,陛下将之射猎,这就太“孝顺”了。
南阳多山,一些山中祥瑞,虎、豹、熊、螇蛆倒是可以继续制造,效果嘛,就很一般了。
地上的常祥、不庭、岐母、群抵、天翟、不周等祥瑞,又容易被人拆穿。
祥瑞的路,走不了,祭祀的事,不让走,南阳郡县,走不出,画地为牢,也就这样了。
无声地叹息,却震耳欲聋。
刘彻望着董仲舒、吾丘寿王,恨之无能。
什么圣贤之下第一人?
计策频出,可结果却让他举步维艰,处境一日难过一日。
董仲舒垂首默然,暗怪陛下为什么要用儒贼公孙弘为相。
这道囚龙术,董仲舒不用思考,就知道出自公孙弘之手,同出一家,他破不了公孙弘的招,但公孙弘却能破了他的招,常规手段,他被公孙弘完全碾压。
董仲舒虽然很不想承认,在**智慧和**手腕上,他和从孝文帝朝走来的大汉丞相相比,相差甚远。
董仲舒之前始终是个善于“自省”的人,讲究的是“反躬自问,休怪他人”,接二连三的打击,在人性驱使下,也归咎于他人。
如果陛下没有在建元元年、元光五年两度选公孙弘入朝,没有给予公孙弘拜相封侯的可能,世事绝不会如此艰难。
董仲舒知道“时运”的神奇,知道陛下拜公孙弘三公相位,褒以列侯爵位,是为了打破开国功臣集团对公大夫的垄断,为世人铺设一条进身之阶。
陛下执政时,也多有削弱相权,力求相权成为皇帝、皇权的附庸,丞相,成为泥塑、木雕。
可惜,相权树大根深,从大汉立国之初就生成的缺陷,难以一朝一夕改变,陛下的水磨工夫还没到家,上君就崛起了。
当然,董仲舒也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陛下那句对上君“子不类父”的评价!
没有这个评价前,上君是倾向于儒家的,不论是公羊家,或是穀梁家,都属于儒家,“肉烂在锅里”,也比“煮熟的鸭子飞了”好啊。
因为评价,丢掉了皇权,陛下也是古今天下第一人了,到了后世,怕是没有皇帝再敢这样评价太子储君了。
君臣的心思、腹诽,几近浮于表面。
吾丘寿王看了董仲舒一眼,又望向刘彻,长嘘一口气,“陛下,如‘太甲故事’吧。”
别折腾了。
这就像“双套结”,越折腾越紧,不如老实下来。
都说上君放陛下,是伊尹放太甲,伊尹放逐太甲,摄政当国,到了又迎回太甲授以了朝政。
伊尹是商汤的右相,在商汤到太甲时期一直是商朝国柱,太甲是商汤孙,商汤长子太丁早逝,死于商汤前,是以,商汤死后,兄终弟及,太丁弟弟外丙、仲壬先后继位商王,接连不久死,太甲继为王。
然而太甲为王年,不修德政,昏暗暴虐,破坏了商汤法制。
伊尹多次规劝太甲未果,于是,伊尹采取断然措施:在商汤墓所在地桐建了一座宫室,称为桐宫。
他把太甲送入桐宫反省,桐宫地处商汤墓地,气氛庄严肃穆,除了守墓人,一般人不得进入。
在这样的环境里,太甲除了诵读伊尹专为他写的教材《伊训》、《肆命》、《殂后》,根本无事可做。
其中,《伊训》是伊尹对他的告诫,《肆命》是教他怎样当政,《殂后》是商汤的商朝律法制度。
苦难之下,太甲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根源和被放逐的原因,从迷途中觉醒过来。
他一边读书,一边打扫陵墓,日久天长,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行动谨慎、言语谦逊、思想沉稳、勤劳不息。
在他闭门思过期间,伊尹代他行政,日理万机,还不断了解他的情况,抽空来桐宫看望。
如此三年,太甲已经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伊尹见放逐太甲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亲自到桐宫迎接,恢复太甲王位,自己退为臣。
太甲二次即位,勤修德政,以身作则,诸侯归服,百姓安宁。
事到如今,吾丘寿王也不得不说,同样是放逐,但陛下的待遇比着太甲不知道要好多少。
至少上君没在高皇帝的长陵修个宫室,让陛下整日面对高皇帝、吕后陵墓,一边忏悔,一边读书,甘泉离宫也好,南巡天下也罢,陛下狩猎、豪饮、嘻戏、猎艳,挑剔朝廷是非……这哪有半分悔过自新的表现?
既然斗不过上君,被囚于南阳郡中,不如减少欲望,日耕夜读,走太甲的路子,数年后,寄希望上君迎帝还朝。
刘彻拍案而起,龙威浩荡而出,“清心寡欲,诵文读书,你不如让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