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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落回西跨院后,背靠着老槐树坐下,手掌按在小腹处的伤口,那里的经脉仍在隐隐作痛。
破妄斜插在身旁的泥土里,莹白的剑身泛着微光。
剑鞘上的道纹随着他的吐纳轻轻流转,将一缕缕精纯的灵气导入他的经脉,缓慢修补着撕裂的脉络。
不久后,一声“大人”将林墨从假寐中唤醒。
“何事?”
梁天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从院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
他手里提着个装满灵圃的食盒,目光先是落在林墨染血的衣襟上,随即又抽了抽鼻子,脸色猛地变了。
那股淡淡的蛟龙**味残留,混杂着独有的邪气,是秦川的气息没错。
“您……您跟秦执事对上了?”
梁天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食盒差点脱手。
在他看来,林墨顶天是个元婴境,是靠偷袭才能**他的。
如果对上秦川这样的炼虚境后期,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眼前这人不仅活着回来了,身上甚至还带着秦川的血迹。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林墨抬眸,墨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只是这么看着梁天,就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大人……您,您是炼虚境?”
“属下……属下有眼无珠!”
梁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食盒摔在一旁,体若筛糠。
“原来大人竟然是炼虚境前辈!先前多有冲撞,还请前辈恕罪!”
林墨眉梢微挑,没说话。
人有敬畏是好的,没智商也是好的,起码能活得久一些。
梁天见状,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忙膝行几步,脑袋磕得地面砰砰响。
“前辈放心!”
“往后您要什么消息,属下就算是闯听风阁、扒都执事的房顶,也一定给您弄来!”
“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被邪火焚身,神魂俱灭!”
他赌咒时脸都白了,显然是真怕了这位“炼虚前辈”。
林墨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也好,省去了不少功夫。
他朝着听风阁和静心苑的方向各点了一下,语气冷冽道。
“他的伤势,苏婳的动静,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
“是!是!”
梁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捡食盒时还差点同手同脚。
“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他慌慌张张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林墨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
破妄的道纹流转得更快了,丹田内的剑婴轻轻震颤,似乎在催促他尽快疗伤。
他需要梁天的情报,更需要时间。
梁天的效率倒是惊人,不到半个时辰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他的额头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钻了不少狗洞打探消息。
“大人!秦执事……秦执事房里堆了半屋药渣,属下瞅着像是‘回魂草’和‘血龙根’,都是炼虚境疗伤的圣药!”
他咽了口唾沫,又补充道。
“圣……呃苏姑娘把自己关在房里,砸碎了三个花瓶,侍女进去收拾时,听见她哭着喊‘林哥哥’……”
林墨指尖在破妄剑柄上猛地一叩,没作声。
接下来的半日,梁天成了西跨院的“报时鸟”,隔一阵就来汇报一次。
“大人,秦执事辰时嗑了一粒疗伤丹药,侍女说他脸色还是发青!”
“苏婳姑娘午时吃了半碟莲子羹,剩下的全喂鱼了!”
“秦执事卯时三刻如厕,属下隔着墙闻了,屎色发黑,定是重伤之下,不能辟谷了。”
“够了!”
林墨额角的青筋终于绷不住,破妄轻轻一颤。
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擦着梁天耳边飞过,“咔嚓”斩落院墙上半块青砖。
碎屑溅在梁天脸上,他吓得“噗通”跪倒,脸都白了。
“捡要紧的报!”
林墨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额头仿佛有三条黑线垂落。
“再敢说这些屁话,本座斩了你。”
“是是是!”
梁天连忙磕头,爬起来时声音都在抖。
“都元盛今午后出了城,在西郊密林见了个穿太初丹宗服饰的人,取了一个黑色瓷瓶!”
“那人给都元盛鞠躬时,属下听见他代一姓丹的长老,请都元盛去什么地方来着……”
林墨眸色骤沉。
丹长老?
太初丹宗的丹姓长老?
难道是他……丹青的老祖?
梁天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听风阁从傍晚开始飘药香,刚才还传来秦执事的嘶吼。”
“那动静……属下猜,他怕是用了禁术强行恢复伤势!”
太初丹宗的药,加上曼陀罗教的禁术……
林墨指尖收紧,破妄发出一声轻鸣,仿佛契合着主人的心意。
秦川若真恢复,再想动他就难了。
“还有……”
梁天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
“都元盛和秦川刚刚一起前进了静心苑……”
林墨豁然起身,破妄剑“噌”地出鞘,莹白的剑身映着他冷冽的眸子。
“去静心苑。”
尚未接近静心苑,林墨便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剑域感知到,院外的阵法已换了新的。
黑色雾气在阵纹间流转,像无数条小蛇钻来钻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
有点像臭名昭著的“蚀魂阵”,专噬神魂,碰之即伤。
林墨剑域骤然一凝,黑色光膜将雾气隔绝在外。
他如一片枯叶飘至院外的梧桐树,透过叶隙往下看。
石凳上,苏婳正垂着头抹泪,肩头微微耸动,眼底是纯粹的无助,没有半分邪魂的戾气。
都元盛站在一旁,脸色不耐,语气透着烦躁。
“圣女这副样子,留在仙城终究是个累赘!”
“秦执事,您看……今夜就送圣女回教坛,如何?”
“不!”
苏婳猛地抬头,泪水涟涟,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不去教坛!林哥哥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来的!”
“林你妹的哥哥,娘希匹额。”
都元盛冷笑,刚要再说,却被秦川拽了拽衣袖。
秦川捂着胸口,朝都元盛使了个眼色。
两人很有默契地转身离开,显然是去安排移送教坛的事。
隐匿在远处观望的林墨,依稀听到了一些内容,此刻他的剑心微微颤动。
一旦苏婳被带走,再想救她就是难如登天!
只能拼了。
林墨没有丝毫犹豫,剑域骤然暴涨,无情剑意汇聚成一柄巨剑,硬生生地撕裂了阵法的一角。
“嗤啦”一声,林墨破阵而入,落在苏婳面前。
“林哥哥?”
苏婳愣住,泪珠还挂在下巴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你快走!他们要抓你……”
林墨指尖在她眉心一点,一道无情剑意封锁了她的丹田,防止邪魂突然反扑。
“来不及解释了。”
他打横抱起苏婳,反手一挥,青黑色剑气斩向追来的两名侍卫。
“走!”
“轰隆!”
强行破阵的后果便是阵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紫色警号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妖异的光花。
“抓刺客!”
“保护圣女!”
喊杀声瞬间炸响,苏家侍卫如潮水般涌来。
为首的苏家侍卫队长阔刀横斩,刀气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拿下此獠!”
林墨抱着苏婳不退反进,破妄划出一道流光。
“太初拔剑术!”
“铛!”
刀光与剑气碰撞,长刀应声断成两截,侍卫队长连惨叫都没发出,被剑气劈成两半,内脏洒了一地。
林墨趁机冲出包围圈,刚到巷口,一道黑影骤然闪过。
都元盛拦在路中,掌心凝聚着个黑色火球,丹火翻涌。
“留下圣女!”
“滚开!”
林墨将苏婳护在身后,眉心镇魂匣轻颤,大寒突然飞出,玄冰剑意瞬间冻结火球。
“阻我者,死!”
他借力撞开都元盛,脚下灵光爆闪,朝着仙城东门疾驰。
可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苏远山的锦袍一角、秦川的鳞臂、都元盛的黑影,如三道索命符追来。
最终,在东门广场,他被团团围住。
林墨背着苏婳,手握破妄,大寒与夏至挡在身前,胸口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玄袍。
苏远山缓步走出人群,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困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子,就算你用灵宝隐去了修为和容貌,老夫也知道你是林墨!”
“束手就擒,你跑不掉的!”
广场上的风突然停了。
林墨环顾四周,手中的剑猛地一颤。
破妄的道纹骤然亮起,显然连神剑都感受到了主人心底的吃惊。
按理说,有师尊姐姐的星隐令隐匿真实修为和容貌,不应该被识破身份。
但这玩意儿似乎在苏远山面前失去了作用。
林墨沉默不语,只是捏着剑柄随时准备挥剑。
“最初见你时,便猜到了。”
苏远山轻笑一声,抬手理了理袖口。
“一个胭脂扣的龟奴,初见我时便喊‘苏家主’。”
“龟公……呵~他能认得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墨染血的衣襟。
“任你演得再像龟奴,光凭这句称呼,就让你暴露了!”
林墨心头一沉。
那日在西跨院,他为了掩饰身份刻意模仿谄媚姿态,却忘了苏远山深居简出,寻常市井之徒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是这句“苏家主”,暴露了他早已知晓对方身份。
“我本想看看你要做什么。”
苏远山的语气转冷,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是想偷偷摸摸报仇,还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
“可我没料到,你竟敢掳走婳儿……”
“苏家家主!”
秦川突然厉声喝道,鳞臂上的鳞片因愤怒而竖起。
“何必与这小贼废话?”
“杀了他,先把圣女救回来!”
他看向林墨的眼神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显然还记着林家老宅中被斩臂的仇。
都元盛眼珠一转,也跟着附和。
“秦执事说得对!”
“两位大人。”
苏远山抬手阻止,目光却始终锁在林墨身上,复杂难辨。
“婳儿是我的女儿,就算她成了圣教圣女,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得亲自出手!”
他突然向前一步,长剑“噌”地出鞘,剑身泛着淡金色的灵光。
“林墨!”
他剑尖斜指地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广场。
“你我单挑。”
“你赢了,我让你走,谁都不准拦!”
“你若输了,便留在此地,了却你我两家的恩怨。”
林墨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心中冷笑。
“单挑?是谁给你的勇气?”
对上炼虚境后期他都不惧,甚至还能重伤炼虚境。
苏远山只是化神境初期罢了,也就一剑的事……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远山的这个提议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藏在其中。
林墨瞥了眼身后的苏婳。
此刻,少女已经苏醒,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角,眼底满是恐惧,却没有半分邪魂的戾气。
若是拒绝,剑心蒙尘。
若是同意,到时候别说带苏婳走,他自己都未必能活。
“怎么?不敢?”
苏远山挑眉,故意激将。
“还是说,玄天剑宗的天骄,十夜的亲传弟子,连直面恩怨的勇气都没有?”
林墨的指尖抚过破妄的剑鞘。
莹白的剑身上,道纹正微微发烫,像是剑灵在催促他。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
“林家人的剑,宁折不弯。”
他缓缓抬头,墨色瞳孔里燃起一簇不灭的战意。
“好,我接了。”
苏远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长剑微微抬起,剑尖直指林墨。
“那就让我看看,林家的剑,究竟有多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