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到此为止。
从安像是后知后觉知道了些什么,脸上褪去血色,四肢发冷发麻,后脑处还在隐隐作痛。
小孩和大婶都是拐卖的人贩子,看准了年纪不大,还在读书的孩子,利用各种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的法子,将人拐卖,然后乘船运输出国。
船在海面上飘,已经彻底远离国度,前往一个遥远且陌生的国度,从安逃不掉,这一船被关在这里的人都逃不掉,下场只有死。
从安恐惧到窒息,她趴在狭窄的舷窗前,外面是蔚蓝、翻涌的大海,一望无际,只有茫茫不见陆地的海面。
她身上的老式按键手机也被收走了,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想要大声呼救,但不知昏迷了多久,此刻喉咙干涩,发声都嘶哑。
她借着舷窗透进来的微弱光芒,来到门前,舱门紧闭,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从安不愿放弃逃生的希望,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陌生环境,孤零零在海面上的船,以及货舱里和她年纪相仿,死气沉沉的人……都让她感到无比害怕。
这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噩梦,但无论她怎么掐、撞,疼痛都没能让她从噩梦中醒来。
在这时。
舱门传来动静,被人从外面打开。
从安正欲过去询问,却见一个折磨得不**形的人丢进了货舱之中,那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气息奄奄,血液溢出,浸在木板上,气味在货舱里扩散。
从安离得不算近,但也能看清楚那人身上的情况。
有很多伤痕,有烟头烫伤、刀割伤,掐伤,抓伤……
而**更是直接撕裂开。
从生殖器能看出,那居然是一个男性……
从安哪里见过这种画面,即便是看电视剧、电影,里面血腥的画面都会打码,不会让她们真的看见,可这里不一样,没有码,一切都清晰印刻在她的眼中。
从安吓得张口要尖叫,下一秒,一张粗糙的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虚弱且细小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别叫!”
听到熟悉的国度语言,从安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全身颤抖着,过了许久,舱门再次关闭,身后的人才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从安蓦然转身,看到了是同个国度的家乡人。
“你也是华国的人……?”
女生年纪比从安稍大一些,读大学,一样被拐到这里来,不是被拐的人蠢,是人贩子的手段太多,利用人的善心,叫人防不胜防。
女生名叫孔图南。图南不是父母重男轻女,要生儿子的意思,‘图南’二字出自《庄子·逍遥游》典故,意为人有远大抱负和理想,为实现理想而努力奋斗的精神。
她也没有辜负这两个字,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可是,本应该有无限美好未来的孔图南,却和从安一样,被拐到了这里。
孔图南道:“那些人都是曼德人,听不懂我们说话,尖叫只会让他们兴奋,你也会被他们带走,遭受和地上那人一样的折磨。”
她亲眼看到了有人尖叫被带走。
所以看到从安吓得要叫出声,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嘴巴。
从安惊恐地睁大双眼。
刚才如果没有孔图南帮忙,她可能已经被拖出去了。
从安害怕到眼泪控制不住落下,颤声感谢。
“谢谢你……”
孔图南抬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道:“别怕,只要平安到了目的地,我们再找机会逃。”
在船上逃不掉的,哪怕逃出货舱,可船外都是大海,她们在海上没有食物,早晚都会死。
只要到达陆地,到时候就能找机会逃跑。
从安点点头,也明白这一点,她依然有些害怕,靠近孔图南,小声道:“姐姐,我能靠着你吗?我有点怕……”
她声音哽咽发抖,眼泪止不住流。
孔图南伸手搂住她,微薄的体温给予,从安得以获取一丝安全感。
……
……
江笠和沈季两人以旁观者视角看着这一幕。
江笠对此已然熟悉,只是待在旁边看着。
而沈季第一次进入怨念记忆里,性子再沉稳的他,此时也不禁惊愕,他在货舱到处走动,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这里的任何人,更无法改变。
这里就是记忆,记忆改变不了,他就像看电影的人,只能看。
而且,他也无法离开这个货舱去往其他地方。
沈季忍不住问:“这是你的能力吗?”
他从未听说过这种灵器,再强的灵器,也无法进入怨念记忆里吧,也只有技能能解释这一切。
江笠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
“这里一切都重要,记忆时间点,会随着怨念主人公转移,看过的记忆时间点,无法重新看,所以每一个时间点都要仔细看。”
沈季听明白她的意思。
时间点类似电影的进度条,在这里,错过的进度条,是无法拉回去重新看的。
他道:“所以这个怨念记忆的主人公,是从安?”
江笠不可置否,但心中仍然残留着一些疑惑。
既然是从安的话,她的怨念应该是被拐卖到这艘船里,遭受折磨。
但是在古堡里,从安出现在他们面前,是没有这段记忆的,而且她也说过,自己是孤儿,没有父母。
最重要的是,他们所看见的从安是人类,不是怨念本体。
这和她在囍神深渊遇见的白鼠相似又不同。
白鼠对深渊一切充满敌意,掠夺神像的神力,自立一派势力,虽然也受深渊机制影响,但它有自己的思想。
但从安不同。
她见到的从安,并没有自己的思想,似乎从怨念中彻底剥离出来,沉沦在美梦中。
这也让江笠怀疑。
眼前所见的怨念记忆,到底是从安的,还是别人的?
江笠思绪抽离,目光落在货舱里。
时间点开始跳跃了。
……
孔图南将从安当做亲妹妹照顾,把她护在身后,曼德人给的食物和水,她都多分一些给从安吃。
从安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她饿得快,虽然不说,但肚子咕咕叫,还是会被孔图南发现。
“你多吃点,我不饿。”孔图南把一半食物给她。
曼德人给的食物,是又干又硬的黑面包,边缘碰到水还有些发霉,但人饿极了,发霉的也能吃下去。
水则是简单过滤过的,闻着有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道。
没办法,人不喝水,比饿肚子死得更快。
一天也就给一顿食物和水,所以要紧着吃。
经过海上好几天漂泊,孔图南嘴唇都干得发裂,忍着没有去吞咽口水,减缓口干的速度。
从安忍着胃部的绞痛,吃了一口,又递给孔图南。
“我吃饱啦,姐姐你吃。”
孔图南已经吃了一半,肚子饥饿稍微缓解,接触到旁边同样被拐来的人,对她们手上食物虎视眈眈的目光,她没有推辞,将剩下的吃下肚。
她不能饿太狠,否则这些人会像恶狼般扑过来,抢夺她们手里的食物。
饿久了的人,渐渐就会失去人性。
这不是最危险的。
随着一天天过去,被拖出去的人增多,货舱里的人逐渐变少。
似乎是怕他们真的全饿死了,那些曼德人从一天一顿,变成一天两顿。
人不会饿死,但会被折磨死。
带走的人,隔一天又会丢回来,身体散架,不见一块好肉,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
被带走的人,会发出恐惧的哀求声,到后面是尖叫。
声音宛若沉重大山压在货舱里每个人的心头。
带来窒息与绝望。
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着到陆地,都是问题。
从安躲在孔图南身后瑟瑟发抖,尖叫似乎还未消失,在她耳畔回荡,刺得她耳膜都在痛,泪水溢出,她怕自己发出声音,死死捂住嘴巴。
孔图南也怕,但现在怕没有任何作用。
她和从安,必须活到最后。
但她们不是永远幸运的。
这一日。
曼德人再次进了货舱,他们挑选货物般,在每个人面前停顿,有人想要低头藏起自己,也会有曼德人过来,强行将他们的脑袋抬起来。
曼德人交流着,类似东南亚那边的语言,音调细长且尖锐,还会时不时拉长。
其他人听不懂,对语言感兴趣,也学过曼德语的孔图南却能听懂。
“这次客人口味正常,但要年纪小的女生,十六七岁左右。”
“这里还有年纪小的黄羊吗?”
“找不到再去2a货舱看看,这次客人不好糊弄的。”
孔图南听清他们的话,心脏猛地一紧,在这个货舱中,年纪小的女生就剩下她和从安,从安比她还要小。
结果已然注定,这次要带走的就是从安。
孔图南身体紧绷,紧贴着她的从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知道孔姐姐能听懂那些曼德人说话,之前也是靠这个,两人平安活到现在。
但她第一次见姐姐这么紧张,冷汗浸湿衣服,靠在姐姐背上的从安都能感受到那股湿热。
从安心里有些不安,她努力贴紧姐姐的背,其实她们已经贴得很紧了,这会儿从安像是幼崽挂在了孔图南的背上,颤抖根本止不住。
与此同时,孔图南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些曼德人越靠越近,就要轮到她们。
孔图南今年二十岁,比从安大三岁,十几、二十岁的女生年龄很难分辨出来,况且她长相偏娃娃脸,看起来更小。
孔图南在曼德人靠近之时,便将身后的从安推了出去。
她不忘用黑灰涂脸,将脸颊两侧的法令纹涂深一些,显得老气。
而推出去的从安,趴在了曼德人的脚边。
曼德人抓住了她挣扎着想要逃走的手脚,有一个大手抓住了她的脸,强迫着她抬起头。
从安被迫抬头,脸蛋展露在曼德人的目光之下,她看着曼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哪怕听不懂他们说话,也知道,他们已经决定,要带她走。
从安极力回头,看向孔图南的方向。
而接触到她目光的孔图南垂下了头,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从安眼泪夺眶而出,痛苦地呜咽,唤着她。
“姐姐……孔姐姐……”
得不到一丝回应,她就这么被曼德人带走。
……
环境发生变化。
江笠和沈季从货舱,来到了一间豪华奢靡的船舱里,看着绝望的从安被洗干净,像货物般放在床上。
不久,有一个中年男人进了船舱,从安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折磨没有结束,男人离去,又有其他人进来,源源不断。
原本还有尖叫声发出来,到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沈季从未见过这些,他脸色难看,沉着脸移开了目光。
转头却见江笠目不转睛地看完全程。
他只能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继续看。
到最后,从安面目全非,伤痕累累,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没有死去。
从安会有这么大的怨念也挺正常,从她视角里看,一直依赖,视作姐姐、救世主的孔图南将她推入了深渊之中,而她经受了无休止的折磨,毫无希望。
她从刚开始的哀求,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就如同她的心境一样,还对孔图南抱有一丝希冀,希望姐姐能像救世主来救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
可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从安眼泪流干了,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双眼泛起狰狞的血丝。
就在江笠和沈季以为她会死的时候,却听到她发出气声,不知在对谁说话。
“我、我愿意……献出灵魂……”
献出灵魂?对谁献?
答案显而易见。
是神。
舷窗外的海浪愈渐汹涌,天色骤变,黑云压境,似有狂风暴雨袭来。
整艘船都在摇晃。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舷窗,下一秒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神与从安达成了交易。
灾难降临。
大水涌入每一间船舱,人们争先恐后抢夺救生筏想要逃难,但碰到海水瞬间,皮肉像遭到腐蚀,一片片脱落,血液染红了大海。
哀嚎遍野。
身体恢复正常的从安看着这一幕,捧腹大笑。
直到来到货舱中。
从安泣血,质问孔图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孔图南死了。
从安却没有一丝笑容,她抱着孔图南的尸体,沉入大海之中。
海水淹没了她们,从安死不了,她永远也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