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
“小兔崽子！”曲老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今天一条鱼都钓不起来了！你你，你别愣着了，姜小姐今天第一次来，你带她去到处转转。”
姜离正要拒绝，司聿寒却道：“好啊，姐姐，跟我来。”
曲老不知道小声嘀咕着什么，离开了。
姜离无奈，只好跟着司聿寒走。
司聿寒走得慢，一边走，一边给姜离介绍，曲家很大，是完整保留下来的老式园林建筑，到曲老这一代，又扩建了一半出来，规模不算小。
这老式建筑，还有人上门来收购，说是想建造园林式景点，营收一半给曲家。
曲家拒绝。
“姐姐，你看那边……”司聿寒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天边残阳如血，红日悬在半空，竹影簇簇，美得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姜离看着落日，脑海里蓦地复现傅沉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颊。
她喜欢看落日。
从小就喜欢。
落日燃尽，黑夜降临。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贪恋那一缕白光，还是期待暗夜的降临，因为没有光，就不会看见她的狼狈。
“很好看，”姜离说，“司先生，谢谢你。”
她道谢。
“姐姐，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司聿寒双手插兜，忽然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仿佛粘在姜离脸上。
姜离以为，他说的是她来找曲老。
事实上，不是。
姜离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司聿寒这一声压在心底多年，以为永远无法说出口的谢谢，有多沉重。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姜离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曲老的外孙，如果我早知道，就不用过来了。”
曲老封刀不假，但司聿寒是他最喜欢，也是最亏欠的一个晚辈，无论如何，他都会救司聿寒。
用不着她开口的。
“但你来了，这就足够了，”司聿寒笑着说，“姐姐，你，真的很好。”
在今天之前，他们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但姜离却为了他来找曲老。
如果他不是曲老的外孙，姜离这一趟，或许救下的不只是一条命。
不能因为他是曲老的外孙，就抹杀她的美好。
“司先生言重了，”姜离说，“我也只是，不想欠你一个人情，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为什么不手术？”
司聿寒的病历，她看过。
之前她只是以为司聿寒没合适的机会，或者曲老不愿意出山，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是司聿寒自己不想手术。
为什么？
他还这么年轻，司聿寒甚至，比她还小一岁。
“也没什么啊，”司聿寒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只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不说这个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带姐姐过去吃饭。”
他是个私生子。
他的出生，不被祝福。
活着对他来说，太痛苦了，所以，死亡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但是，他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也许，活着很难，”姜离站在原地，望着司聿寒的背影，一字一字：“但很多人，为了活下去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所以……”
司聿寒停下脚步，他没回头。
太阳缓缓落下。
黑夜降临。
没人看见，司聿寒眼底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挣扎，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侥幸。
“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姜离继续道，“就把自己作为活下去的理由，司先生，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出出手，你本身就很好。”
不是的。
司聿寒在心里否认。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这样的人，心理阴暗甚至到扭曲，他厌恶这个世界，也厌恶他自己，所以，他想死。
但，太难了。
因为她，他才觉得这个世界还没烂透啊。
“我答应你……”司聿寒喉结滚了滚，在黑暗里，说出这句话。
姜离一愣：“什么？”
“活着，”司聿寒眸光深邃，像是给出某种承诺：“我会活下去的。”
司聿寒说完，继续朝前走了。
前面有光。
就像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终于窥见了一丝光明。
“曲老那边……”姜离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是傅沉舟打来的。
姜离有片刻的愣神。
这一下午，她其实都有点心不在焉，她担心Demo，但她不能打电话过去主动询问，她不想再跟傅沉舟扯上关系。
但她没想到，傅沉舟会打给她。
姜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万一傅沉舟那边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意外，她也不想Demo有事。
“姜医生，Demo手术结束了。”傅沉舟声音低沉的开口。
姜离闻言，正要开口，司聿寒的声音传来：“姐姐，外公叫我们过去吃饭了，今晚他亲自下厨……哦，抱歉，姐姐，你在接电话？谁打的？”
司聿寒一口一个姐姐，像极了绿茶。
姜离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电话那头，傅沉舟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看来，姜医生很忙，”傅沉舟阴阳着开口，“抱歉，打扰姜医生了，我只是想告诉姜医生，Demo手术结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一开口，就老阴阳人了。
姜离：“……”
为什么，他觉得傅沉舟这语气也有点茶？
“那就好，”姜离回应，“恭喜傅先生，我这还有事，就先挂了。”
姜离说完，挂断电话。
“姐姐，是傅总那个老男人打来的？”司聿寒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危险气息。
傅沉舟打给姜离干什么？
姜离闻言，有点哭笑不得，傅沉舟也不比他大几岁，他怎么喊傅沉舟老男人？
“嗯，”姜离点头，“他儿子在长泽医院手术，刚才打电话来，是告知他儿子暂时脱离了危险。”
司聿寒淡淡“哦”了一声，“傅家不是有自己的医院，他为什么来长泽医院手术？”
姜离是长泽医院医生，按照道理，傅沉舟是可以请她去傅家医院手术的。
但傅沉舟没有。
至于手术，为什么非要来长泽医院？
姜离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没必要解释。
“这是傅先生的私事，”姜离回答，“我无权干涉，也不感兴趣，走吧，晚饭不是做好了？先过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