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哥哥,那……
如今她家中的那位,是谁?
二皇子吗?
……
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福宁的咽喉,她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倒流,僵立在原地,瞳孔慢慢涣散,甚至都忘了自己是猫还是人。
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她会不会其实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
面前的哥哥是假的,这里也不是二皇子府,其实她只是在做梦,只要等醒过来,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哥哥还在家里。
福宁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假象,最终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面前发生的事都是有迹可循。
比如,哥哥不止一次提到,遇到事情解决不了可以寻找二皇子帮忙。
福宁到现在也不知道,给她写信的哥哥,是哪个哥哥——哦不对,该说是不是哥哥。
再比如,现在居住在赵府的,她的“哥哥”举手投足都与她记忆中的哥哥有很大不同,性格变了,对她也疏离许多。
白日在京郊碰见时,她就觉得他有古怪,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哥哥和二皇子竟能胆大到互换身份,偷梁换柱。
二皇子就算了,可哥哥是怎么想的,这可是真的能让赵府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她愣愣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对面的赵凫泽却好似没注意到似的,不理会这只小猫的沉重目光。
赵凫泽重新拾起毛巾,擦一擦还残留部分易容痕迹的脸。
水盆里的水越发浅了,福宁倚靠着,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下一瞬,水盆突然朝她这侧倾倒。
哗啦啦,一盆半温不凉的水,尽数倒在了她的身上。
随即,就是水盆的边缘与桌面撞击,发出“哐啷当”的聒噪音。
直至这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阁楼中彻底消散。
清水顺着光洁的桌面汩汩蔓延开来,径直流向桌边的赵凫泽,他猝不及防,来不及躲,已经被清水浸透了衣袍下摆。
他下意识蹙起眉头,面有不悦。
阁楼外守候的侍女听见这声,当即便要推门进来,进门前询问一句,“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奴婢——”
“别进来。”赵凫泽语气加重,让门外的侍女不敢闯入。
他低头看留下深色的水痕的下摆,“啧”了一声,眉目不善地去看始作俑者。
可桌上哪还有小猫的痕迹?
赵凫泽没有第一时间去换衣裳,而是抬手去掀开那倒扣的铜盆。
铜盆掀开的一瞬间,从未消失的小猫又出现了。
原来是被扣在铜盆之下了。
福宁垂着头,成了落汤猫,可她连抖动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丧气地趴在桌面上,刚才被铜盆盖住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挣扎。
赵凫泽感受到她那莫名其妙的说来就来的委屈,皱了皱眉,心想摄政王养的小猫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其他的猫干坏事都知道跑,掀翻了水盆她却还能被原地倒扣,她自己干的坏事连累的他身上湿透,她却还摆出委屈之态。
“呵。”他冷笑一声,眼底的不悦却是消散许多。
但还是做出了一个惩罚的动作,抬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经这一拍,福宁却越发颓废地瘫软下去,整只猫就那般一动不动地趴在湿漉漉的桌面上,空洞地看着自己湿了的猫爪。
她很失望,很伤心,很难过,感觉浑身都被沉甸甸、冰凉凉的水压着一般。
她想不通,前阵子自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身在京城的哥哥却袖手旁观。
当然,福宁也知道他“成了二皇子”不方便出面。
可她照样失望。
哥哥变了。
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哥哥不仅不出手帮助,甚至他自己的事也不告诉家里。
而且!福宁忽地又想起一事,猛然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赵凫泽已经走到里间换衣裳,她是看不见了。
她的目光幽怨,哥哥不止是瞒着,还落井下石!
当初爹爹来二皇子府求助,他还真好意思收礼收钱啊!他的良心呢?良心不亏吗?
看着她们一家子在家喝西北风,哥哥那时候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吃山珍海味?
信里还骗她要游学需要五百两,他是什么目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五百两是怎么来的?是他的亲妹妹——一点一点偷来的啊!
为了那五百两,都险些让谢珩玉发现了。
可他倒好!福宁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那五百两不寄去邕州了,现在是鸡飞蛋打。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像是在滴血。
福宁忽然站起身,将周身的水甩干,冲向里间,飞快且迅速朝他后背扑过去,龇牙咧嘴地张开爪子,朝他身上一挠。
她尖锐的许久未曾修剪的爪子,当即将他的衣裳扯坏,还在他后背留了抓痕。
“喵!”
抓完人,她也没消气,扭头逃跑,往关了的窗子重重地撞出去。
赵凫泽感受到后背一痛,回过头,只见着冲出窗外的猫,他下意识抬步要追,却碍于易容术已卸,止步于窗前。
彼时已是宵禁。
福宁跑到大街上,这会儿已经忘了她该去哪里,只寻着本能的方向往赵家的方向跑。
跑跑累了就慢慢走几步缓缓。
一边跑一边“哭”。
江月娇骗她,崔兰亭骗她,现在连哥哥也骗她。
她哭得背部耸动,“喵,喵,喵,喵呜”的苦楚的叫喊声不小,坊间睡着的人都被她吵醒了,她还不自知。
福宁没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有多响亮,但小猫耳朵灵敏,经过某户人家时,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对话。
“谁家的猫,能不能管管了?”
“听着像是野猫,怕是到了时候,闹春呢吧?”
“这动静可不像是闹春,我去抓来看看。”
紧接着,木门吱嘎一声响。
吓得福宁“哭”声一顿,魂都要吓飞了,随即哭得更响亮,四爪并用,疯也似的朝前狂奔而去。
好在那位出来抓猫的女子被她丈夫拉回去了,“宵禁了,你疯了吧!”
没过多久,到了赵家门前,福宁才意识到自己跑错了,这会儿回家怕会给家里带去麻烦,故又转身离去。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叫累了就不叫了。
远处数道马蹄声响起,福宁站在灯笼下,警惕地停下步抬头,她在光亮处,看不清那头有哪些人。
对方倒是看清了她,有人激动地喊了句:
“快去禀报王爷,小猫找到了!”
后就有人离去。
福宁一听是来寻她的,是摄政王的人,干脆原地瘫软下来,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搭在前爪上——她实在是跑了太多路,累得一丝力气也无了。
远处的马蹄声渐次清晰,福宁勉强抬起眼皮,是谢珩玉麾下的京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