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第375章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

颍川郡城门前,秋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官道。

刘理勒马驻足,身后三千精兵肃立,铁甲映着冷光。

他抬眼望向城门,却见城楼上旌旗虽在,却无郡守聂良的身影。

只有几名郡吏在城头张望,神色惶惶。

“……怪哉。”

刘理微微皱眉,侧首对身旁的骑都尉诸葛恪道:

“孤早已提前派了探马过来。”

“聂良既知本王亲至,为何不出迎?”

诸葛恪眯眼细看,低声说道:

“大王,内中恐怕有变。”

正疑虑间,城门忽开,一队人马驰出。

为首者身着绛色官袍,腰悬铜印,正是豫州刺史王凌的别驾从事。

那人见刘理仪仗,连忙下马,趋步上前,长揖一礼:

“下官豫州别驾周宣,拜见梁王殿下!”

刘理亦翻身下马,抬手虚扶:

“周别驾不必多礼。”

他目光扫过周宣身后,仍不见聂良,便问道。

“颍川郡守何在?”

周宣苦笑一声,拱手答道:

“回大王,聂良已被王使君免职,如今押在州狱待审。”

刘理眉梢一挑,心中暗惊:“

王凌动作竟如此之快耶?”

原来,就在“平役军”叛乱爆发的时候,王凌便第一时间查了案。

再顺藤摸瓜,弄清楚真相后,立马便免了颍川郡守聂良的职位。

王凌出身于太原王氏,也是当世大族。

他是前朝三公王允王司徒的亲侄儿。

能力极强,时人评价其为,“文武俱赡,当今无双。”

也是从县令开始做起,因政绩突出,临危受命,被提拔为了豫州刺史。

负责恢复河南的民生生产。

而这个别驾周宣也是王凌派过来,处理善后工作的。

周宣见刘理沉吟,便解释道:

“‘平役军’作乱之初,王使君便察觉颍川徭役有异,当即派人彻查。”

“结果发现聂良不仅未按朝廷诏令减役,反而暗中加征,以致民怨沸腾。”

“王使君大怒,立免其职。”

“并派下官前来安抚百姓,重整吏治。”

刘理听罢,心中既感慨又复杂。

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赶来平乱抚民的藩王,却不料王凌早已先发制人。

只能感慨,不愧是洛阳朝廷选**的官员。

不论是能力还是**嗅觉,确实太强了。

朝廷里能人还是多。

刘理微微颔首,赞道:

“王使君雷厉风行,真乃国之栋梁也。”

顿了顿,他又对周宣笑道:

“本王既为河南藩王,闻颍川生乱,亦不敢怠慢,特率军前来抚慰。”

“既然周别驾在此,不如你我合力,共安颍川,如何?”

周宣拱手:

“大王仁德,下官敢不从命?”

入城后,刘理与周宣一同查阅案卷。

方知聂良之恶,远超想象。

“朝廷明诏减役三成,聂良却反增两成。”

周宣指着账册,愤然道:

“更可恨者,他令各县以‘助役钱’为名,横征暴敛。”

“百姓稍有迟缓,便鞭笞囚禁,以致民不聊生!”

刘理翻看诉状,见上面密密麻麻皆是血泪控诉。

有老翁因交不起钱粮,被活活打死。

有妇人因丈夫被强征,投井自尽。

更有幼童饿死路旁,无人收殓……

他越看越怒,猛然合上册子,沉声道:

“聂良该杀!”

周宣叹道:

“王使君已上奏朝廷,请陛下定夺。”

刘理点头,随即起身:

“走,去城中看看。”

颍川街头,百姓面黄肌瘦。

见官兵经过,纷纷躲避,眼中尽是畏惧。

刘理见状,心中不忍,当即下令:

“开郡仓,放粮赈济!”

周宣一惊:

“大王,此事须先报州府……”

刘理抬手止住他:

“百姓饿殍遍野,岂能再等公文?”

“若有罪责,本王一力承担!”

见梁王坚持,周宣只得应从。

当夜,郡仓大开,粮米分发至各县。

饥民闻讯,纷纷涌来,跪地叩首,泣不成声。

刘理立于高台,朗声道:

“颍川父老!朝廷本已下诏减役。”

“然聂良欺上瞒下,盘剥尔等,致使民变,此乃朝廷之过!”

百姓由于刚得了官府的好处,对刘理一行人好感颇高,于是纷纷跪地高呼:

“梁王仁德!梁王仁德!”

刘理却肃然抬手,郑重道:

“诸位莫谢本王,当谢圣上!”

“我大汉以仁孝治天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请诸位相信朝廷,相信陛下!”

百姓听罢,更是感动,纷纷伏地叩首:

“陛下万岁!梁王千岁!”

三日后,颍川民心渐稳。

临行前,刘理对周宣道:

“聂良虽已下狱,然颍川吏治仍需整顿。”

“周别驾既代王使君行事,还望严查其余**,勿使再生民变。”

周宣郑重拱手:

“大王放心,下官必不负所托。”

刘理点头,又低声道:

“此外,本王会亲自上表,请圣上免颍川今年徭役,以安民心。”

周宣深深一揖:

“大王仁厚,颍川百姓必感念恩德。”

而就在刘理赶到颍川之前,朝廷也同时做出了反应。

彼时,正值冬月初,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终于送到了洛阳皇城。

内阁值房里,首相李翊拍案而起,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反了!都反了!”

这位以铁腕著称的首相须发皆张,眼中寒光慑人。

他转身对身旁的心腹谋士庞统厉声道:

“士元,你即刻启程前往河南,给本相查个水落石出!”

“若有官员不法,无论涉及何人,一律据实奏报!”

三日后,庞统一袭青衣,只带两名随从轻车简从抵达颍川。

他微服私访,见田间荒芜,村落萧条,百姓面有菜色。

在一处破败茶肆中,几位老者向他哭诉:

“那聂郡守简直比土匪还狠,不但强征壮丁,还……还抢了赵家闺女去做小妾。”

“赵老汉去讨说法,竟被活活打死……”

庞统闻言色变,又暗访数。

查明颍川郡守聂良、汝南郡丞周槐等人不但超额征调徭役,更借机强占民田、掠夺民女。

致死人命十余条。

他星夜疾书,将所见所闻详实记录,火速送回洛阳。

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并送回洛阳时,已是腊月初了。

内阁议事厅内炭火熊熊,李翊看完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将奏章摔在案上,对侍立一旁的庞统道:

“好个豫州刺史王凌!治下如此无法无天,他这个刺史是干什么吃的!”

“你马上传令,叫他滚来洛阳见本相!”

豫州刺史府接到内阁钧旨时,王凌正在审理聂良的案卷。

他看完公文,长叹一声:

“果然来了。”

于是,立即命人备马,连官服都未及更换,只带两名亲随便匆匆上路。

临行前,便委托了自己的别驾周宣赶往颍川去抚定那里的民众。

他则奔赴洛阳,向朝廷解释缘由。

隆冬时节,寒风刺骨。

王凌一行日夜兼程,三日的路程硬是一日一夜赶到。

抵达洛阳时已是次日丑时,城门早已关闭。

王凌在城外驿站草草歇息两个时辰,天刚蒙蒙亮便入城候见。

内阁值房外,王凌整肃衣冠,静候传唤。

忽闻内侍尖声宣召,他深吸一口气,稳步而入。

刚踏入厅内,一卷竹简便迎面飞来,重重砸在他脸上。

“王彦云!你自己看看,你手下的这帮人是官员还是土匪!”

李翊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强抢民女、逼杀百姓,这就是你治理的豫州?”

竹简散落一地,王凌俯身一一拾起,神色恭敬如常。

他双手捧简,躬身道:

“相爷息怒,下官知错。”

“息怒?”

李翊冷笑,“河南民变震动朝野,你让本相如何息怒?”

“本相问你,那颍川郡守聂良鱼肉百姓之事,你可知情?”

王凌额头渗出细汗,却仍保持行礼姿态:

“下官、下官……”

“够了!”

李翊拂袖转身,“滚回去好好整顿吏治!”

“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休怪本相不讲情面!”

王凌深深一揖:

“下官谨记相爷教诲。”

缓缓退出值房,直到转过回廊,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他擦了擦额角冷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走出内阁衙门,王凌并未立即返程,而是转道去了庞统的别院。

听闻刺史到访,庞统亲自出迎。

二人分宾主落座,侍者奉上热茶。

“凤雏先生。”

王凌捧着茶盏却不饮用,沉吟片刻方道。

“凌此来非为别事,只想问一句——”

“先生上奏时,可曾查访下官已先行处置聂良一事?”

庞统闻言一怔,“这……”

王凌苦笑道:

“凌非是说先生不该奏报河南之事。”

“先生秉公直陈,实乃朝廷之福。”

“只是……”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在先生奏报抵达洛阳前三日,下官已查明聂良恶行。”

“已经将其革职查办了,这是批文副本。”

“王某只是想请先生下次上报前,提前调查清楚。”

“刚才当着相爷的面,我也不敢解释。”

王凌在官场上也是相当老练,适才不解释,情愿被劈头盖脸骂。

这样做,既维护了首相权威,下来又向庞统说明了实情。

庞统接过细看,脸色渐变。

公文上笔毫赫然,日期确在半月之前。

他起身长揖:

“此事确实是统疏忽了!”

“竟未查实此事便匆忙上奏,致使使君受辱,统之过也。”

王凌反应速度这么快,也确实超出了庞统的想象。

主要伐吴在即,正是多事之秋,庞统也是急着回去复命。

王凌连忙将庞统扶住:

“……先生言重了。”

“相爷适才正在气头上,凌若当场辩解,反倒显得推诿塞责。”

他叹了口气,“只是下次先生若再查案,还望多方核实。”

庞统连连点头:

“使君所言极是。”

“这次是统考虑不周,委屈使君了。”

说着,郑重作揖赔礼。

王凌侧身避让:

“先生不必如此。”

“天色不早,凌还需赶回豫州处置后续事宜,就此告辞。”

庞统亲自送至大门外,见王凌翻身上马,忍不住又叮嘱:

“使君连日奔波,还望保重。”

王凌在马上拱手:

“多谢先生关怀。”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你我各自珍重。”

说罢扬鞭策马,身影很快消失在洛阳街巷的拐角处。

话分两头,身处未央宫的刘备也收到了梁王刘理的亲笔书信。

信中,刘理向刘备解释了河南具体发生的是个什么情况。

并为自己的一些僭越之举,向刘备请罪。

其书略曰:

“臣理顿首再拜,谨奏父皇陛下:”

“儿臣不敏,僭越行事。”

“未奉诏命而擅动梁国之兵,此乃大罪,伏乞父皇责罚。”

“然事急从权,不得不先斩后奏,望父皇垂察。”

“前日豫州颍川、汝南诸郡流民作乱。”

“杀长吏、据城邑,势如燎原。”

“儿臣恐乱势蔓延,危及社稷。”

“故不待诏令,率轻骑三千驰赴平叛。”

“幸赖父皇威德,乱民闻风溃散。”

“首恶已诛,胁从皆赦,河南暂安。”

“及至颍川,儿臣察知民变之由,实因郡守聂良欺罔圣听,阴违诏令。”

“不惟不减徭役,反增赋敛,以致百姓流离,铤而走险。”

“儿臣本欲速擒聂良,彻查其罪。”

“然豫州刺史王凌明察秋毫,先一步罢其官职,下狱候审。”

“王使君雷厉风行,儿臣深佩其能。”

“然颍川百姓久困苛政,饥馑载道。”

“儿臣见妇孺啼饥,老弱填壑,实不忍坐视。”

“遂斗胆开郡仓以赈灾民。”

“按制,此事当先禀州府,然儿臣恐迟则生变,故先行开仓,以彰父皇仁德。”

“若有亏空,儿臣愿以岁俸补之,绝不敢累及国库。”

“儿臣遍历颍川,见民生凋敝,尤以今岁为甚。”

“倘再征徭役,恐生新变。”

“伏乞父皇暂免颍川今年赋役,使百姓得喘息之机。”

“则黎元戴德,社稷永固。”

“儿臣自知专擅之罪,不敢自辩。”

“惟愿父皇保重圣体,勿以儿臣之过劳心。”

“若蒙宽宥,必当束身待罪。”

“倘加严惩,亦无怨怼。”

“临表惶惧,涕泣再拜。”

“章武六年冬十一月,梁王臣理谨上。”

读完刘理的亲笔书信,刘备眼中泛起欣慰之色。

不禁抚案叹道:

“理儿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事事以百姓为先,方为社稷之福啊。”

正感慨间,黄门侍郎来报:

“陛下,李相求见。”

“宣。”

刘备将梁王书信置于案上,整了整衣冠。

李翊身着紫袍玉带,步履沉稳地走入殿中。

行礼毕,肃然道:

“……陛下,臣有要事奏报。”

“河南道因徭役过重引发民变,乱民……”

“朕已知晓。”

刘备笑着出声打断,将梁王书信递去。

“爱卿且看,理儿已处置妥当了。”

李翊接过细读,眉头渐渐紧锁。

半晌方道:

“梁王殿下雷厉风行,确实……确实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话锋一转,“然诸侯王未奉诏命擅自调兵越境,更干涉他郡政务,这只怕是不合规矩。”

“况且此例一开,人皆效之,朝廷威严何在?”

“李相此言差矣。”

刘备捋须笑道。

“朕记得你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

“如今梁王迅疾平定‘平役贼’之乱,又安抚颍川灾民,为朝廷省去多少麻烦?”

“若等洛阳派人处置,往来半月,不知要多死多少百姓。”

“结果当重于形式。”

“于国有益,即为正。”

“于国有害,即为邪。”

“若是一味墨守成规,天下间不知又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这……

李翊罕见得被刘备怼的哑口无言。

主要有很多话,是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的。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陛下圣明。”

“只是……”

他压低声音,“梁王身为诸侯,做事应当有分寸。”

“事急从权固然有理,然规矩不可废啊。”

“规矩、规矩!我记得刚认识子玉的时候,你最令朕佩服的一点就是你那些天马行空的计策。”

“不拘于俗套的想象力。”

“可看看现在的你,张口规矩、闭口法律。”

“怎么?难道当官当久了,将你那份洒脱不羁的豪气都给抹除了吗?”

李翊郑重地拱手,回复道:

“非是老臣怯弱。”

“只是当年臣辅佐陛下时,天下纷乱,群雄割据,诸侯并起。”

“非常之时,可以行非常之事。”

“如今汉室三兴,君便是君、臣便是臣。”

“作为政客,规矩大于感性。”

“不能再像江湖侠客那样,快意恩仇了。”

刘备闻言大笑:

“李相多虑了!朕诸子皆当为国效力,何分彼此?”

忽想起什么,转头对身旁黄门侍郎吩咐道:

“拟诏:梁王刘理临机决断,平息民变,抚定灾民,于国有功。”

“赐黄金百斤,锦缎千匹。”

“其越权之举,特赦不究。”

李翊欲言又止,终是暗叹一声。

却听刘备又道:

“再拟一诏给鲁王刘永:河南大乱,鲁国毗邻却坐视不理,着即削减食邑三百户!”

“以示惩戒!”

黄门侍郎领命退下拟诏。

刘备坐下来继续批阅奏章,却发现李翊还立在殿中。

于是出声问:

“李相可还有别事?”

“……不,是老臣想问问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刘备一愣,顿觉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没有了,河南的叛乱规模不大,毕竟是癞癣之疾。”

“今既已定,眼下朕也不想多给爱卿你增加工作量。”

“……呵呵,毕竟伐吴前的事务繁多。”

“莫说你,便是朕也是每日忙道深更半夜不得歇。”

李翊眉头蹙起,迟疑片刻,到底是退出了宣室殿。

只是这一次,他并未如往常般径直出宫。

而是在回廊下驻足片刻,望着檐角垂下的冰凌,眼中阴晴不定。

最终转身向东宫方向行去,皂靴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响。

东宫后苑传来阵阵欢笑。

穿过月洞门,只见太子刘禅身着狐裘,正与何晏、秦朗二人踢蹴鞠玩耍。

何晏、秦朗皆是京中权贵,也是刘禅太学里的同窗同学。

他们私下里的关系不错,常一起经常玩耍。

那彩球在空中划出弧线,刘禅抬脚去接,却踢了个空。

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引得二人掩口而笑。

“殿下当心!”

何晏眼尖,先瞥见李翊身影,顿时敛了笑容。

赶忙拉着秦朗,作揖行礼:

“拜见相爷!”

刘禅转身,见是李翊,连忙整理衣冠,拱手作揖:

“相父安好。”

李翊目光如刀,在何晏、秦朗身上扫过,只轻轻挥了挥手。

二人会意,何晏低声道:

“下官告退。”

话落,便拉着秦朗匆匆退下。

“哎!别走啊!”

刘禅朝他们背影喊道,

“这局还未分出胜负呢!”

话音未落,却见李翊眉头锁得更紧,连忙噤声,小心翼翼问道:

“相父有何吩咐?”

李翊撩起紫袍下摆,坐在梅树下的石墩上。

那石墩积雪未扫,寒意透过锦袍刺入肌骨,他却浑然不觉,只沉声道:

“河南民变之事,太子可曾听闻?”

刘禅眨了眨眼:

“孩儿略有耳闻。”

“既已知晓,为何不谋解决之策?”

李翊声音陡然提高,惊起飞檐上几只麻雀。

刘禅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问弄得一怔,疑惑道:

“此事……此事难道不该由内阁统筹,再交由地方刺史处置么?”

“况且河南叛乱规模甚小,于国无碍,相父为何……“

“糊涂!”

李翊拍案而起,石墩上积雪震落。

“汝为储君,纵是芝麻小事,亦当在陛下面前显忧民之心!”

“更应该主动请缨,参与平叛赈灾事宜!”

“而你呢!”

“充耳不闻,全权不理,难道河南的百姓便不是你的子民了吗!”

刘禅被这气势所慑,低头嗫嚅:

“儿臣知错了……”

“知错?”

李翊冷笑一声,有些心累地批评他道:

“你每回皆言知错,可曾有一次长记性?”

“如今你的王弟梁王刘理已先一步平定叛乱,还专门去颍川抚慰了当地百姓。”

“陛下对此龙颜大悦!”

“以至于不仅下诏表扬了梁王,还批评了不作为的鲁王。”

刘禅闻言抬头,眼中竟有几分欣喜,他说道:

“三弟速平叛乱,使百姓免遭涂炭,此岂非好事乎?”

“孩儿以为此事当贺,不当忧。”

李翊闻言,胸中一阵气闷。

暗叹这太子心性纯良,若在寻常人家自是美德。

可在这帝王家……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

“你现在即刻去见陛下,请旨赴河南巡县,安抚当地百姓。”

“这……”

刘禅面露难色,“河南之乱本就不大,相父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住口!”

李翊厉声打断,“纵是芥藓之疾,汝亦当亲往!”

“储君者,当与百姓同甘共苦!”

“我大汉以仁孝立国,陛下更是爱民如子。”

“汝若不去,将来何以承继大统?”

太子缺乏**敏感性和主动性,不如梁王刘理果断有为。

李翊适才留在宫里不走,就是想看看刘备对刘禅有别的安排没有。

其实刘备完全可以安排太子去河南巡县,抚慰人心,彰显皇室对当地人的恩宠。

但刘备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竟在对鲁王、梁王安排过后。

对刘禅只字不提。

这让**嗅觉极为敏锐的李翊感到有些不安,故马上来到东宫去找刘禅。

李翊这一番话,说得刘禅面红耳赤。

苑中一时寂静,唯闻梅枝积雪坠地之声。

良久,刘禅才低声道:

“相父教训的是……儿这就去面见父皇。”

“……善,这就对了。”

李翊神色稍霁,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此乃河南郡县详情及应对之策,汝需熟记。”

“面圣时当主动请缨,言辞恳切。”

刘禅双手接过,只觉重若千钧。

展开略观,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各郡户口、田亩、赋税详情。

甚至还标注了可能受灾的里坊。

他抬头望向李翊,只见这位严师鬓角已添几丝霜白。

眼中严厉之下,竟藏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忧虑。

“相父……”

刘禅忽然问道,“是否……儿让您失望了?”

李翊身形微震,沉默片刻方道:

“太子仁厚,本是社稷之福。然……唉!”

他望向宫墙外的天空,“这世道,有时仁厚反成负累。”

一阵寒风卷过,梅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

李翊整了整衣冠:“老臣告退。”

“太子切记,申时陛下会在清凉殿批阅奏章,莫失良机。”

转身欲走时,又忍不住回首,多叮嘱了两句。

“……对了,你父皇喜欢吃清炖羊肉。”

“你去见他时,记得带一锅去。”

“你父皇这段时日为着伐吴之事相当劳累,你这当儿子的,岂能连父亲的喜好都不知?”

话落,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刘禅望着李翊远去的,那如孤竹茂松般的背影,手中竹简攥得发紧。

远处何晏、秦朗探头张望,却不敢近前。

他忽然觉得,这东宫的雪,似乎比往年更冷了。

李翊回到相府时,暮色已笼罩洛阳。

相府门前积雪扫得干净,两侧侍卫见他归来,齐声唱喏。

刚踏入中庭,管事便迎上前来:

“相爷,山阳太守高将军已候了一个时辰了。”

“哦?”

李翊眉毛微扬,“怎不早报?”

管事低声解释道:

“高将军说相爷日理万机,不敢催促,只在偏厅静候。”

李翊颔首,整了整衣冠,快步向偏厅行去。

推门入时,只见一人端坐如松。

烛光映照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分焦躁。

听见门响,高顺立即起身,抱拳行礼:

“末将拜见相爷。”

“让高将军久候,是本相之过。”

李翊虚扶一把,仔细打量这位以清廉著称的将领。

高顺身着素色棉袍,腰间佩剑竟是先帝(刘协)所赐的旧物,剑鞘磨得发亮。

不由暗叹——

满朝武将,如此不尚奢华者,唯此一人耳。

二人分宾主坐定,侍者奉上热茶。

高顺直入主题,开门见山问:

“不知相爷召末将前来,有何钧谕?”

李翊轻啜香茗,缓声道:

“朝廷欲伐吴之事,将军当有所闻?”

高顺点了点头,说道:

“山阳郡已按内阁兵部文书,征发徭役三千五百人。”

“粮草十万石,俱已备齐。”

“……呵呵,非为此事。”

李翊放下茶盏,“今日请将军来,是为河南军主帅人选。”

他起身从案头取来一卷舆图,在几案上铺开。

“此次伐吴,朝廷出动五路大军,合计二十万人。”

一边说,一边将手指点向图上标记。

“河北军、河南军、青徐军、荆州军,淮南军。”

烛火摇曳,舆图上朱砂标记的箭头如五条赤龙,直指江东。

高顺目光随李翊手指移动,听得仔细。

“河北军主帅,本相已定下张儁乂。”

“青徐主帅则是臧宣高。”

“至于江南么,分别是荆州黄汉升,淮南陈元龙。”

李翊手指停在河南位置。

“唯剩河南军主帅,陛下与内阁尚犹疑未决。”

高顺眼中精光一闪,似已听明白李翊的话外之意了。

“相爷之意……是欲使末将担此重任乎?”

李翊凝视着高顺那湛明如波的眸子,沉声说道:

“伐吴之战,实以荆州、淮南二军为主力,尤以淮南为重。”

“其余三路,多为策应。”

他叹了口气,“以我大汉国力,平吴本非难事。”

“然……”

话锋一转,声音转低。

“南军、北军积怨已久,此番河北军特遣张郃,便是为此。”

听到此处,高顺已恍然大悟。

张郃原是袁绍旧部,在河北将领中威望甚高。

而自己出身并州,又常年在河南用事,与南北将领皆无深交。

相爷这是要寻个不偏不倚之人啊!

思及此,高顺离席跪拜,声音微颤:

“末将蒙相爷垂青,敢不效犬马之劳!”

李翊亲自将之扶起。

“……将军请起。”

“素闻将军治军严明,此次伐吴,但求平稳。”

正说着,庖人已端来食案,李翊笑着说道:

“恰逢晚膳,将军不妨与本相同案同食。”

高顺却说他不敢僭越。

于是,二人对坐而食。

案上不过四菜一汤,却做得精致。

李翊举箸示意:

“军中调度,将军可有疑难?”

高顺略一思索:

“河南军多以步卒为主。”

“末将拟分兵两路:”

“一路出汝南,沿淮水东进。”

“一路自陈郡南下,以为犄角之势。”

“……”

李翊边听边点头。

高顺对河南地理、兵力如数家珍。

更难得的是不贪功冒进,处处以策应主力为要。

待经过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李翊欣慰地说道:

“以将军之谋略,本相无忧矣。”

食毕,侍者撤去残羹。

李翊亲自执壶,为高顺斟茶:

“此番伐吴,唯一要务便是平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能兵不血刃取下江东,便是大功一件。”

高顺双手捧杯,郑重说道:

“末将谨记相爷教诲。”

“定当约束部众,不与友军争功。”

窗外更鼓传来,已是戌时三刻。

高顺起身告辞。

李翊送至阶前,忽道:

“将军回去后,不妨去一趟寿春,拜会一下陈元龙。”

“淮南军与河南军,本就当如左右手。”

高顺深揖道:

“末将明白。”

望着高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李翊长舒一口气。

檐角新月如钩,照得阶前积雪泛着清冷的光。

他喃喃自语:

“只愿此番伐吴,莫要横生枝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