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看见那窗户上有个极细小的孔，我根本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还能找到那处去。所幸最后我探出了那烛台的余温，料到了你可能藏在屋内、企图瞒天过海，把你捉个正着，倒是省了我些时间。不过……看来柳辰业所说倒也没错，你确实是个聪明大胆又不同寻常的姑娘。坐吧。”
深夜，秋致延的书房中，如今他本人正坐在上首位置，乔染秋则站在下方，而待秋府的管家秋德运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后，秋致延便冲着乔染秋开口。
他的言语听起来是在夸赞，语气似乎也还算客气，说到最后时甚至抬了抬手，示意乔染秋坐下，然而如今的乔染秋……
却是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完全反抗不了。
抬眼怒目瞪了秋致延许久后，乔染秋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行到一旁秋致延所示意的位置上，一**坐了下来。
刚才离开书房的那个秋德运，便是先前在秋如棠屋中时宽慰秋致延的人。
而当秋致延发现躲藏在柜中的乔染秋后，也是这个管家立刻喊了那些抬棺的家丁过来，他们虽然没带着兵器，可那钉棺用的锤子却也可以当作武器，齐刷刷地摆出架势之后，乔染秋一琢磨……
她哪里拼得过？她在柜子里尚还蜷成一团呢！根本就是任人宰割。
最后，她也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不过秋致延知晓，先前他和秋德运的话早就被乔染秋听了去，而他似乎也有其他打算，便将起棺一事暂且搁置，优先处理乔染秋，是以最后，乔染秋是立刻就被带到了这里来。
而眼下，当乔染秋坐下之后，她是抬着眼看着秋致延，微微眯了眯眼睛：“秋大人，您把乔某带到这里来，如此桎梏，到底打算做什么？”
秋致延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着，望着乔染秋。
如今的秋致延已经撕破了脸，自然不像今晨那般，是一副慈眉善目甚至有些过于和蔼的模样，而是阴鸷，冷静，眼神中甚至带有狠戾。
他在审视乔染秋。
但不知为何，乔染秋却觉得，那眼神里似乎又**几分……伤怀一般。
乔染秋并没有动作，也没有追问，也缄默着、不移开目光地看着对方，试图表达自己的倔强。
“你倒也不必唤我‘秋大人’，过于生疏了，如上午那般直接唤‘爹爹’，反合适些。”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秋致延终于开口。
乔染秋微微皱了皱眉毛。
然而她刚想说些什么，那动不动就喜欢沉默的秋致延反是接着又道：“你会去如棠的院子，是想探明真相？那如今我也给你个机会，你可先说说，你都猜到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
乔染秋实在不知道这秋致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此话一出，她的双眉是完全没有放松下来，甚至还皱得更紧了几分。
但上首的秋致延却是神色淡然，静静望着乔染秋，似乎在等着乔染秋开口。
既如此……
想了想，乔染秋还是强自平定了心绪，叙述道：
“今日清晨，自打我在您这府邸醒来开始，无论是身边的丫鬟，还是您本人，抑或是您的妻子匡夫人，以及夫人唤来的下人，都说我是您的六女儿秋如棠。只可惜乔某从来不信天上能掉下馅饼来，突如其来的父爱，并着随之而来的荣华富贵，都叫我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您所言，我确实有一些疑惑，加上您说的故事，还真能和我师父的部分经历有所吻合，是以原本我确实还想过，留着探一探，毕竟我是个乡野丫头，当时想得也简单，只以为作为小姐在府中走动，怎么着都会方便些许。
“但我错了，这是您的府邸，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就算我顶着个小姐的名头，您照样可以让我活在监视之中、寸步难行。是以下午见过匡夫人后我便决定，要趁早离开。而您亲自设计的假山，蜿蜒曲折，着实是个好地方，借由那假山，我也确实暂时脱离了您的掌控。
“您说我胆大，我也承认，我是不缺胆量，且我还有很重的好奇心，我猜到了您家中女眷居住的位置，并摸了过去。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我找到了真正的六小姐所居住的房间，入了她的屋子，看到了她的棺椁，更看到了她和我相似的面容，尤其之后您入了院进了屋，还亲口证明了，我不是秋六小姐。
“您把我找来，是想让我做她的替身，完成您想让她完成、她却未尽的诸事吧？而其实您也不是完全想不到我会找到那西侧院去吧？只是您未想到我会去得那么快——纵然六小姐有未尽之事，明面上还不能死，可那棺椁放得隐蔽，外人根本看不到，若我不在，何至于她头七都还未到，您就要急匆匆封棺起棺、连夜送往下葬呢？尤其您作为她的至亲，只能短暂送她一程，到……府邸门口？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些。
“您做这一切，就是因我突然脱离了掌控吧？若是我逃出了府也就罢了，若是我未逃出府，在府中到处乱窜，保不齐就会看到些什么，届时您还想骗我，可就不好骗了。而待六小姐下葬后，府中关于她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清除，之后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您都会把我抓回来，让我完全作为六小姐生活在此处，衣食住行，一切都会如曾经的她一样，能更自由地走动，也可减轻些怀疑。
“只可惜……我快了您一步，如今我已知晓，您是强行给我安了个秋六小姐的身份。如您所言，我确实还有不解之事，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我关心的人——我师父，我师兄，以及……濯影卫校尉叶寻舟，他们现在在哪里？如今怎么样了？”
乔染秋说话全程，都未移开过目光，一直看着秋致延，而说到最后时，她更是抬着头挺着胸，望着秋致延的眸光中都满是质问。
而在这期间，秋致延是一直安静听着，从未打断过，甚至连表情都未怎么变。
直到乔染秋彻底说完后，他都还等了许久，见乔染秋未再继续，他才突然轻轻笑了笑，开口道：“我还真没想到，你探了这么久，最先问的，竟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份？”
乔染秋没有回答。
秋致延这么说……恐怕便表示着他知道真相。
但如今的她，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好奇。
然而秋致延却并不管她是否对此好奇，只端起了身侧的茶杯，呷了一口茶，继续道：“但我想先告诉你这个——你确实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语气平淡，却不容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