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谭纶在中军看得真切,又惊又怒!
“贼寇有埋伏,不要慌乱,盾牌防护,前锋变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在后,强攻过去,后续部队跟上,踏平此地!”
明军毕竟人多,在谭纶的亲自指挥下,很快稳住阵脚,如同决堤洪水般向着王三狗据守的峪口发起了猛烈冲击!
“弟兄们,阎大人有令,阻敌一天,一天后,汉中必下!”
王三狗拔出战刀,身先士卒,跳到阵前,声嘶力竭地大吼。
“杀!”
“杀!”
三千黑袍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迎着十倍于己的敌人,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去。
狭窄的峪口处,黑袍军占据地利,阵型严密,个个悍勇无比。
明军人海战术,前仆后继。刀枪碰撞,血肉横飞,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王三狗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依旧咆哮着指挥,拼杀在最前线!
与此同时,汉中府内的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城南缺口处,城外的主力黑袍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猛攻缺口。
守军和商户武装拼死抵抗,尸体几乎将缺口堵住。
城内,那数百名黑袍军死士分成了数股。
一股继续在街巷中与守军周旋,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打巷战,不断袭扰、分割敌人,另一股精锐则直扑东城门!
“夺门,把明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死士头目老黑满脸血污,吼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他们如同尖刀,不顾伤亡地猛冲东城门守军。
守军没想到城内还有如此多的敌人,且直扑要害,一时阵脚大乱!
更有小股死士四处纵火,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守军注意力。
东城门诱饵战,是汉中府一役中最惨烈的绞肉场。
守军深知此处的重要性,知府王纶亲自调来最精锐的家丁和重赏之下的死士,拼死阻挡。
黑袍军大部要从城南爆处杀入,城门便成了最佳的诱饵,一群黑袍军将士如同疯虎,不顾伤亡地反复冲击,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装作要打开这道门,吸引住府城内的明军主力,城外的黑袍军主力才能源源不断地涌入,奠定胜局!
周麻子是最早跟着阎赴从从县杀出来的老兄弟,作战勇猛,总是冲在最前面。
此刻,他带着十几名弟兄,已经第三次扑向死死封闭的城门洞。
守军躲在临时堆起的沙袋和门板后面,长枪从缝隙中不断刺出,箭矢从两侧房檐上射下。
“跟老子冲,撞开它!”
明知道不过是佯攻,但周麻子仍是咆哮着,顶着盾牌,第一个埋头猛冲上去,身后的弟兄紧随其后。
“嘭!”
他的盾牌狠狠撞在守军的障碍物上,发出沉闷巨响,他试图用刀劈砍,但四五杆长枪同时从不同角度刺来!
“麻子哥小心!”
一名少年惊呼,想把他拉回来,但已然不及!
一杆长枪刺穿了他大腿的皮甲,另一杆则从他肋下划过,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周麻子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在这瞬间,另一杆阴毒的长枪,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刺穿了他颈侧脆弱的锁子甲连接处!
周麻子身体猛地一僵,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张了张嘴,想吼叫什么,却只有滚烫的鲜血从口中和颈部的伤口狂涌而出。
他圆睁着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城门,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未尽的战意,随即重重地向后倒去,砸在泥泞的血泊之中。
另一边,通往东城门的狭窄巷道里,跛脚的罗录正带着七八名弟兄,死死顶住一队试图包抄黑袍军侧翼的守军。
罗录腿脚不便,但经验老道,他指挥着弟兄们利用巷子窄的特点,用尸体和捡来的门板构筑了一道简易防线,且战且退,为正面进攻的同伴争取时间。
“放箭,压住他们!”
罗录靠在墙边,喘着粗气下令,手中的弓弦不停颤抖,他的箭法很准,已经射倒了三名冲在前面的守军。
但守军越来越多,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条捷径。
“罗营长!守军从后面绕过来了!”
一名年轻死士惊恐地喊道。
罗录回头一看,果然另一股守军正从巷子另一端出现,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他**!”
罗录啐了一口血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必须有人留下断后,否则这一个小队全得交代在这里。
“狗蛋!带弟兄们从左边那个破墙洞钻出去,快!”
罗录指着侧面一堵似乎被炸塌了一半的矮墙吼道。
“罗营长!那你呢?”
“少废话,走!”
罗录厉声喝道,同时猛地将身边最后两袋火药包抓起,用火折子点燃!
那名叫狗蛋的年轻死士眼圈瞬间红了,一咬牙,带着其他人迅速向矮墙洞撤去。
罗录看着两面逼近的守军,脸上露出一抹惨烈的笑容。他拖着那条跛腿,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人数更多的后方守军,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
“黑袍天下!”
他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怒吼,将燃烧的火药包奋力掷向敌群,同时用身体死死堵住了巷口!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巷道内响起,火光吞噬了一切。
知府王纶虽竭力组织,但城内处处烽烟,通讯断绝,守军士气在这种无孔不入的打击和城外猛攻的双重压力下,终于开始崩溃。
那些商户武装本就没有操练过,如今面对黑袍军最先溃散,哭喊着四散逃命,府兵也军心浮动,开始出现成建制的逃跑。
尽管王纶亲自督战,斩杀了几名逃兵,但也无法挽回败局。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夜,当次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照射在汉中府残破的城头上时,一面残破不堪、染满鲜血的黑色阎字大旗,终于**在了汉中府的南门楼之上。
城墙上下,街道巷陌,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有黑袍军的,有明军的,有府兵的。
鲜血汇成小溪,流入排水沟,将原本浑浊的水流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阎狼拄着卷刃的战刀,站在城头,看着眼前这片用无数弟兄性命换来的城池,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带来的精锐,伤亡过半,从从县起事就跟随阎大人的老兄弟,周麻子、罗录,都战死了。
这是一场惨胜,代价无比巨大。
但汉中府这座连通南北的战略要冲,终究还是被黑袍军硬生生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