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铁骑狠狠撞上了仓促但坚决的枪阵。
人仰马翻,血光迸溅!
最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被长矛刺穿,惨烈无比,黑袍军的枪阵也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凹陷、扭曲,不断有士兵被撞飞、被马蹄踏碎,战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但就是这短暂的、用血肉之躯组成的阻滞,为黑袍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和调整之机!
“第三团,死守左翼!”
“第一团,右翼向前挤压,击破当面之敌!”
“火炮优先轰击骑兵后续梯队,打乱其阵型!”
位于后阵的赵将、阎地等将领临危不乱,命令一道道发出。
黑袍军各部在极度不利的局面下,竟然开始调整阵型,试图稳住战线,甚至在反冲明军的步兵!
城墙上,谭纶、仇鸾以及一众总兵,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此刻却看得心惊肉跳。
“这......”
仇鸾指着城下那在骑兵冲击下虽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甚至试图反击的黑袍军阵,声音都有些变调。
“骑兵冲阵,他们居然能顶住?还想反击?”
一位总兵倒吸一口凉气。
“临阵变阵,如此迅捷,伤亡如此惨重,阵脚却不乱,这战力,这军纪,怕是已超过我大明许多边镇精锐了!”
谭纶面色无比凝重,死死盯着那面在乱军中依旧屹立不倒的阎字帅旗,以及旗下那些冷静调度、不断试图重整部队的黑袍军将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这定是阎赴麾下真正的核心精锐,看来他确实将全部本钱都押在西安了,如此悍勇,正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如此更不能放其生还,传令,全军压上,步骑协同,合围,今日定要将阎贼这支精锐,彻底绞杀于此地,永绝后患!”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还未意识到,这支他们眼中倾巢而出、孤注一掷的黑袍军主力,这严明的军纪、悍勇的战力以及精心营造的庞大假象,恰恰是为了完美地扮演诱饵的角色,将他们牢牢钉在这西安城下的血战之中,等待着另一处战场,传来那石破天惊、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噩耗!
人群中,高拱的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消散的疑虑。
他紧紧盯着那推进的黑袍军阵,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不对,这不对劲。”
他低声自语,眉头越皱越紧。
“黑袍军起兵以来,向来以智取胜,以弱克强,延按、平阳、河南三府,哪一次不是巧妙用计,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为何此次竟行此莽夫之举,与我大明拼起了消耗?”
“西安城高墙厚,存粮无数,周边援军旦夕可至,只要固守待援,黑袍军久攻不下,必成疲师,届时我军内外夹击其必败无疑,阎赴岂能不知此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蔓延,却又抓不住确切证据,这让他焦躁不安。
就在西安府城下杀声震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之时。
数百里外的汉中府,真正的杀招,已于无声处迸发。
城墙一段相对偏僻的拐角处,巡逻的守军刚刚过去。
一条阴暗的小巷里,迅速涌出三十余名黑影,他们动作迅捷如鬼魅,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沉重无比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形物体,疯狂地堆积在城墙根下,十包,二十包,三十包......一名黑袍军老卒猛地抬头,看向身边那个紧张得额头冒汗、却眼神无比专注的火药师。
“怎么样?够不够分量炸开这龟壳?”
那火药师死死盯着堆积如山的**包,又快速目测了一下城墙的厚度和砖石结构,狠狠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
“够了,绝对够了,这分量足够把这炸开一个大口子。”
“好。”
老卒眼中凶光爆射,再无犹豫,猛地一挥手,声音压得极低却斩钉截铁。
“点火。”
一名死士毫不犹豫地掏出火折子,吹亮,精准地点燃了那根特制的、加粗的引信。
嗤。
火星沿着引信急速蔓延,瞬间钻入那堆死亡的礼物之中。
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扑向远处的掩体。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轰!
一声远超西安府炮火的、仿佛能撕裂苍穹大地的恐怖巨响,猛然从汉中府城墙一角爆发!
彼时西安府外,高拱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如同疯了一般从西边狂飙而至,马上的骑士浑身是血,盔甲歪斜,还未到城下便用尽最后力气嘶声狂喊。
“急报,急报!汉中府遭袭,城墙被炸塌,贼寇......贼寇炸塌城墙了!”
这声音如同九天霹雳,狠狠劈在谭纶、仇鸾和所有听到的明军将领头上。
高拱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雾瞬间被这道霹雳撕得粉碎,他猛地抓住谭纶的胳膊,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变调。
“督宪,不对,我们中计了,中了阎贼的声东击西之计,西安是佯攻,他的真正目标是汉中,是汉中府啊!”
谭纶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西南方向,仿佛能透过重重风雪看到汉中府那冲天的烟尘。
仇鸾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惊骇和扭曲。
“汉中府?好毒辣的算计!”
所有明军将领都懵了,他们刚刚还在为成功吸引并拖住了黑袍军主力而兴奋,转眼间却发现,自己竟成了对方棋局上的诱饵和幌子,真正的致命一击,早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们身后,给了大明最为狠辣的一刀!
城墙上下,震天的喊杀声依旧,火炮仍在轰鸣。
但此刻,在所有明军高层将领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寒彻骨,他们死死地盯着西南方向,那个他们刚刚才彻底明白过来的、真正的战场,汉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