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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府,洛阳。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居正与副旅帅赵渀凝重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墨汁混合的气息,一张汉中府的城防草图铺在粗糙的木桌上,旁边是列满了物资的清单。
“直接运送成品,风险太大。”
张居正的手指划过清单上的药包三项,声音低沉。
“体积、重量、气味,皆是破绽,一旦被城门守军察觉,万事皆休。”
大明军中列装的火药,故而对此看管极为严格。
赵渀眉头紧锁。
“汉中非比寻常小县,盘查必严,这许多火药材料,如何能瞒天过海?”
“唯有化整为零,暗度陈仓。”
张居正目光沉静,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冷静。
“之前商议的借商队之形,藏杀伐之器,正是用时。”
张居正手指在桌上轻轻点划。
“且不能仅靠一支,须得多支齐发,身份各异,货物各异,方能乱人耳目,即便偶有疏漏,亦不致满盘皆输。”
他细细阐述,如同一位精工巧匠在雕琢作品。
“其一,身份需真,可伪作秦商,贩运皮毛、药材,或扮作晋商,经营盐铁、布匹。”
“这些各地商帮在大明信誉极好,检查便会宽松一些。”
“路引、货单、账册,一应文书皆需伪造得天衣无缝,队中要有真正的老账房、熟悉路径的驮头、卖力气的脚夫,甚至,可花钱雇请一两位不知内情的真货主,以备盘问时对答如流。”
“其二,货物需巧。”
张居正拿起一小块硝石样品。
“此物可混入芒硝、皮硝之中,对外只说是运往皮革作坊或药材铺的,外观相似,不易分辨。”
他又拈起一块硫磺。
“此物可混入石硫磺、雄黄之内,便说是送往药铺、果园杀虫防腐,或是温泉客栈所用,混杂其中,难辨真伪。”
“至于木炭粉......”
张居正语气稍缓。
“最易隐藏,可装入米袋、面粉袋中,外层是真米真面,内层夹带炭粉,或宣称是制墨的原料、画师用的颜料,甚至是肥田的草木灰,无人会细究。”
赵渀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
“其三,入城需分,大队人马先在城外客栈、车店驻扎,只派小队核心人员携带样品和部分货物入城联络买主、**手续,那些关键之物便可趁机分批、由不同的人夹带而入。”
“赵帅果然一点就透。”
张居正赞许地点头。
“甚至可利用一些看似低**却无人细查的行当,比如......”
他声音压得更低。
“粪夫,每日进城掏粪运肥,秽气冲天,兵卒避之唯恐不及,可在粪车底部设下夹层,将硝石等物藏入其中,以其恶臭掩盖一切。”
“或者柴夫、卖炭翁。”
赵渀立刻领悟。
“将木炭粉藏于柴捆之中,或直接做成炭块,光明正大运入城中,日日如此,无人起疑。”
“其四,组装需隐秘。”
张居正手指点向城图上几个标注的角落。
“材料入城后,需运往隐秘之处配制组装,可选香烛店、爆竹作坊,其本身便有硫磺硝石气味,可掩人耳目,或废弃祠堂、破庙,人迹罕至,再或地下赌坊、青楼,人员杂乱,动静易被忽略,但须切记,防水防潮,远离火源,万分小心!”
“需派火药局一名绝对可靠的火药师提前潜入,或混在商队中入城,专司此事。”
赵渀补充,面色肃然。
“此人需是家眷在我地的老匠户,忠心可靠,手艺精湛,关乎全局成败!”
两人你来我往,将运输、隐藏、组装的诸般细节一一推敲,弥补漏洞。
计划逐渐变得清晰、周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汉中府。
“此事关乎我军气运,赵副帅!”
张居正郑重道。
“人选务必精挑细选,胆大心细,忠诚无畏,所需一应物资、伪造文书,我会告知张炼,命他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诺!”
赵渀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先生放心!我必竭尽全力,不负阎大人与先生重托!”
这边在商议奔赴汉中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另一边,西安府,明军大营。
西安府外围,明军连营座座,旌旗猎猎,刀枪映着寒光。
中军大帐内,气氛狂热而压抑。
总督谭纶、咸宁侯仇鸾、宣府总兵马芳、大同总兵姜应熊、山西总兵李辅国等核心将领齐聚,舆图铺展,杀气盈帐。
“报!”
一名斥候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禀督宪,侯爷,诸位军门,黑袍贼主力已出潼关、蓝田两道,旌旗蔽日,尘土喧天,辎重车辆望不到头,云梯、冲车无数,其先锋距西安已不足百里!”
“好,来的好!”
大同总兵姜应熊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横肉抖动,露出狰狞笑容。
“龟缩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送死了,这次定要叫这群反贼尝尝我边军铁骑的厉害。”
仇鸾肥胖的脸上也泛着兴奋的红光,他看向谭纶,语气亢奋。
“督宪,战机已至,探报确凿无误,阎逆这是倾巢而出,欲与我决一死战于西安城下,此乃天赐良机,断不可失!”
谭纶面色冷峻,目光扫过众将。
“诸位,陛下严旨,三月平贼,胜负在此一举,望诸君奋勇用命,克建殊功。”
他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的潼关道和蓝田道。
“马芳。”
“末将在!”
宣府总兵马芳踏前一步。
“着你部精兵,伏于潼关道左侧山峪,多备弓弩火箭,滚木礌石!”
“李辅国!”
“末将在!”
山西总兵李辅国抱拳。
“着你部伏于右侧林莽!待贼军过半,听号令出击,截断其尾部,锁死归路!”
“姜应熊!”
“末将听令!”
姜应熊大声应道。
“着你部精锐,正面迎敌!倚仗西安坚城,务必将贼寇主力死死钉在城下,消耗其锐气!”
“本督亲率中军,仇侯爷策应左右,待其师老兵疲,全军压上,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务求全歼阎逆麾下这支主力于西安城下,扬我大明国威!”
“得令!”
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帐篷,眼中无不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与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们仿佛已看到黑袍军在伏击圈内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景象!
西安战事沿着驿道飞速奔向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