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八年,黑袍军据延按府,平阳府,两挫官兵,再攻西安!
京师,奉天殿。
朝会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嘉靖帝朱厚熜身着道袍,斜倚在龙椅上,半闭着眼,仿佛神游天外。
但熟悉这位道君皇帝的大臣们都知道,那微微颤抖的香叶冠,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
皇帝又上朝了!
“报,八百里加急,延绥总督咸宁侯仇鸾奏报!”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尖细的声音撕裂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份染着泥污、带着风霜印记的加急奏报被呈上御前。
黄锦小心翼翼地展开,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腔调念道。
“臣咸宁侯、总督延绥等处军务仇鸾,诚惶诚恐,顿首百拜,奏为逆贼阎赴勾结外寇、祸乱边陲、危及宗社事......”
“......逆贼阎赴,本从县微末小吏,不思报效皇恩,反怀狼子野心,自延按府作乱以来,其势日炽,非仅裹挟流民,更暗通塞外鞑靼,引狼入室,臣多方查证,确有其事!”
“贼寇军中,多有操蒙语之悍卒,缴获文书,亦见与蒙古某部银钱往来之铁证,更兼其火器犀利,甲胄精良,远超流寇所能为,显系得外寇资助......”
“......该逆尤善蛊惑人心,行焚契毁籍、分田免赋之悖逆之举,坏我千年纲常,于平阳府僭越称制,悬黑旗,立伪官,形同割据,其心可诛......”
“......臣虽殚精竭虑,率将士浴血奋战,然贼寇得蒙古强援,凶焰滔天,更兼山西地方或有奸细通敌,致使平阳府守将吴振彪虽奋勇杀敌,终因寡不敌众,力战殉国,然臣临危不惧,坐镇吴堡,亲冒矢石,指挥若定,死死拖住阎逆主力于延绥,使其无法全力东顾。”
“更遣精兵,于西安府外大破贼寇偏师阎天部,斩首千余,焚其辎重,挫其锋芒,若非臣在此牵制贼寇主力,西安府恐早已不保,山西、河南更将糜烂,此皆臣与麾下将士,以血肉之躯,力挽狂澜也!”
“......然贼势已成,勾结外寇,已成心腹巨患,恳请陛下速发天兵,调集九边精锐,并严查山西、陕西通敌奸细,断贼外援,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与贼寇血战到底......”
奏报念完,奉天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短暂的沉寂后,是轰然爆发的、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
“勾结蒙古?引狼入室?”
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失声惊呼,身体都在颤抖。
“这......这阎贼,竟敢如此丧心病狂?难怪,难怪他能连败王师,原来是有鞑子撑腰。”
“焚契毁籍?分田免赋?这简直是掘我大明根基,坏我孔孟圣教。”
礼部尚书脸色铁青,捶胸顿足。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小小知县竟能搅动如此风云?”
兵部侍郎眉头紧锁,低声对同僚道。
“仇鸾或有推诿之嫌,但若说毫无凭据,似乎也不尽然,否则,区区流寇,何以至此?”
“是啊,若非勾结外寇,得了火器甲胄之利,如何能连破坚城?如何能坐拥两府之地?”
另一位官员附和,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恍然大悟般的合理解释。
阎赴的崛起太过诡异,仇鸾的通敌指控,恰好填补了他们认知上的巨大空白,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龙椅上,嘉靖帝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常年被丹药熏染得有些浑浊的眸子。
他死死盯着那份奏报,仿佛要将其洞穿。
“阎赴。”
两个字如同寒冰,从他齿缝中挤出。
他脑海中浮现出嘉靖二十六年殿试的场景。
那个站在阶下,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眼神却异常清亮的年轻人,因为貌寝,被他御笔一挥,从一甲直接仍到了三甲同进士出身。
一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一个他连名字都懒得记的小人物。
“蝼蚁,安敢欺天?”
嘉靖帝猛地将手中的拂尘狠狠砸在地上。
玉柄应声碎裂。
“勾结外寇,坏我纲常,僭越称制,罪该万死,诛九族,诛九族都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是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蝼蚁挑衅的、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他视天下如棋盘,视万民如刍狗。
一个被他亲手打入尘埃的小小知县,竟敢举起反旗,勾结外敌,占据府县,挑战他的无上权威?
这比任何天灾异象,都更让他感到震怒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拟旨。”
嘉靖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响彻大殿。
“逆贼阎赴,勾结蒙古,引狼入室,僭越称制,坏我纲常,罪不容诛,着即昭告天下,褫夺其一切功名,削籍,诛九族,凡擒杀阎赴者,封侯,赏万金,附逆者,皆夷三族!”
“严令九边各镇,抽调精锐,驰援延绥,户部、兵部,统筹粮饷器械,务求雷霆一击,犁庭扫穴,将阎逆及其党羽,挫骨扬灰!”
“山西、陕西巡抚,严查境内通敌奸细,凡有可疑者,宁杀毋放!”
“臣等遵旨!”
群臣山呼,殿内杀气弥漫。
一份措辞更加激烈、充满大义凛然愤怒的讨贼檄文,在翰林院饱学之士的笔下迅速成型,即将传檄天下,将阎赴彻底钉死在勾结外寇、祸国殃民的耻辱柱上。
就在朝廷震怒、檄文飞传的同时,在远离京师的各个角落,一场场关乎利益与未来的秘密交易,正在无声地进行。
各方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绕着黑袍军这块迅速膨胀的肥肉,开始了精明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