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府,府衙如今来来往往,尽是黑袍军。
府衙大堂内,连日激战的硝烟味尚未散尽,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焦糊气息。
巨大的舆图铺展在中央,阎赴端坐主位,虽面带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赵渀、张炼、阎天、阎地、阎玄,赵将等核心将领幕僚分坐两侧,炭火盆噼啪作响,驱散着深冬的寒意。
他们不是在讨论如何守城,而是在制定如何治城,如何让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重镇,成为黑袍军真正的根基。
这也是阎赴今日召集他们前来的原因。
“大人,城内初步肃清,民心稍安。”
老军户如今竟显得精神矍铄,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然则,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定下章程,让百姓知道,跟着咱们黑袍军,有活路,有奔头,更要让天下人看看,咱们不是流寇,是能成事的义军。”
这些跟着阎赴从一座小县城杀出来的,如今谁还不知道民心的重要。
阎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
“不错,平阳府非延按可比,此地乃晋南枢纽,人口繁盛,士绅豪族盘根错节,若治不好,便是第二个火药桶,你们有何良策。”
张炼起身,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
“大人,我以为,新政之基,首在安民二字,须得让百姓立竿见影,得实惠,见希望。”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道。
“其一,免赋,即日起,废除平阳府一切前明苛捐杂税,田租、地赋、人头税、盐铁茶榷,一概全免,期限至少一年,让百姓喘口气,休养生息。”
“其二,分田,抄没之官田、逆产,即之前反抗咱们被斩的豪绅土地、无主荒地,按户按丁,优先分给无地少地之贫农、佃户、奴仆,立木牌为界,发放田契,此乃收拢民心之根本。”
阎赴点头,这年头,百姓眼里,田就是万事根基。
“其三,赈济,开官仓、抄没大户存粮,设粥棚,广施粥米,尤其是老弱妇孺,务必确保其能熬过寒冬,同时,组织青壮,以工代赈,修葺房屋,清理街道,恢复秩序。”
“其四,平冤,设诉冤鼓于府衙前,凡受前明官吏、豪绅欺压,有血海深仇者,皆可击鼓鸣冤,由大人或我等亲自审理,查实者,严惩凶徒,抄没家产,此乃立威,亦是为民做主。”
阎玄接口道。
“小张先生所言极是,然则,粮秣消耗巨大,官仓虽有余粮,抄没所得亦丰,但坐吃山空,须开源,我建议兴商。”
他亲自见过黑石渡的海量资源,还有山西和蒙古源源不断的米粮马匹,商事,极为重要。
“废除前明关卡厘金,保护合法商旅,鼓励行商坐贾,凡愿在平阳府经营,遵我黑袍法令者,减税或免税,尤其粮商、布商、药商,优先保障,唯有商路畅通,物资流通,才能长久。”
阎地点头补充。
“还有军纪,大人,必须严明军纪,入城时已三令五申,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扰民,不奸**掳掠,违者斩,但光说不练不行,得立规矩,设军法队,巡查街巷,凡有违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饶,要让百姓知道,咱们的兵,和那些狗官兵不一样!”
阎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好,张炼之安民四策,阎玄之兴商,阎地之严军纪,皆切中要害,老赵,你看如何?”
赵渀捻着胡须,沉声道。
“都很好,但老夫补充两点,其一,护产,分田之后,须派兵丁或乡勇,保护新分得田地的农户,防止豪族余孽反扑报复。”
“其二,选吏,府衙、县衙不能空着,前明那套**污吏不能用,得从本地贫寒读书人、有威望的里正、甚至立了功的军卒中,选拔清廉干练之人充任,让他们管民政,咱们的人掌军权,这样根基才稳。”
“好。”
阎赴拍案定夺。
“就依此议,张炼,你即刻草拟《平阳安民令》,将免赋、分田、赈济、平冤、兴商、护产、选吏、严军纪诸条,详列其中,用大白话写!张贴全城。”
“阎玄,你负责粮秣调配、赈济、商路恢复。”
“阎地,你领执法队,巡查军纪,凡有扰民者,先斩后奏,老赵,你负责组织乡勇,保护分田农户,并协助选拔本地吏员。”
“阎天,你带兵肃清城外残敌,确保府城周边安宁。”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开创基业的兴奋光芒。
数日后,《平阳安民令》贴满了大街小巷。
粥棚的热气驱散了寒意,分田的木牌插上了冻土,诉冤鼓前聚集了无数含冤带屈的百姓。
黑袍军的士兵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号衣,在街巷间巡逻。
他们不再像入城时那样杀气腾腾,而是帮百姓清理废墟,修补房屋,甚至帮孤寡老人挑水劈柴。
虽然面容依旧冷峻,但行动间透着一股迥异于官军的纪律和生涩的善意。
城东丰裕米行的老板周福,战战兢兢地躲在门板后,透过缝隙偷看街面。
他亲眼看到一队黑袍军士兵路过他铺子时,一个年轻士兵盯着他铺子里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咽了咽口水。
旁边一个老兵立刻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低声呵斥。
“看什么看,忘了军令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想吃馒头,拿饷银买!”
那年轻士兵缩了缩脖子,赶紧目不斜视地走了。
周福愣住了。
他开米行几十年,见过太多兵痞,别说馒头,就是抢粮抢钱,甚至抢他闺女的事都发生过。
这些黑袍兵居然真不抢?
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端了一屉刚出笼的馒头追出去。
“军......军爷,天冷,吃点热乎的......”
那老兵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声音洪亮。
“乡亲,好意心领了,黑袍军有令,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想吃,拿钱买。”
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塞到周福手里,拿起一个馒头,又对那年轻士兵道。
“想吃,自己掏钱。”
周福拿着那几个还带着体温的铜钱,看着士兵们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手里那屉黄花花的馒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世道,真有当兵的不抢东西,还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