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平阳府。
与吴堡的肃杀严寒不同,平阳府在经历了一夜的血火洗礼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雪后晴天。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覆盖着白雪的断壁残垣和尚未干涸的血迹上,显得格外刺眼。
府衙前的广场上,积雪被清扫出一大片空地。
此刻,这里却成了审判的刑场!
数十名被五花大绑、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人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们是平阳府昔日作威作福的官吏、鱼肉乡里的豪绅、手上沾满血债的衙役头目和恶霸。
周围,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
有衣衫褴褛的贫民,有神情麻木的奴仆,也有眼神复杂的普通市民。
赵渀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手持一份名单,声音洪亮,如同惊雷,宣读着每一个跪地之人的罪状。
“李儒林,城东粮商,哄抬粮价,勾结官府,逼死人命,斩!”
“王阎,城南恶霸,强占民田,编造徭役,杀人害命,斩!”
“赵黑,府衙班头,酷刑逼供,敲诈勒索,残害乡邻,斩!”
每念一个名字,宣判一个斩字,台下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杀!”
“杀的好,为俺爹报仇!”
“杀了狗官!”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滚落在雪地上。
刚刚赶到的阎赴站在府衙台阶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乱世用重典,这些人的血,是清洗旧秩序污秽的必要代价,是向所有平阳府百姓宣告黑袍军的天,变了!
行刑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在府衙广场的另一侧,一排排热气腾腾的粥棚已经搭建起来。
巨大的铁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粟米粥,散发着**的谷物香气。
黑袍军的士兵们维持着秩序,大声吆喝着。
“排好队,人人有份!”
“老人孩子,到前面来!”
“领了粥的,去那边领棉衣,破了的房子,登记了,有人去修!”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渴望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
他们看着锅里翻滚的、实实在在的粮食,闻着那久违的饭香,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
抱着婴儿的妇人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两个杂粮窝头。
她看着碗里稠得能立筷子的粥,又看看怀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顾不得烫,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凉,喂到孩子嘴里。
孩子贪婪地**着,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妇人悄悄抹着眼泪。
终于劫后余生、看到活路了。
旁边,须发皆白的老奴陈三,领到了一件半旧的厚棉袄。
他颤抖着双手,**着那厚实的棉花,老奴才这辈子,第一次穿上了棉袄,是官家发的。
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厚衣服。
他笨拙地穿上,佝偻着背,走到粥棚前,领了一碗粥,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喝着,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有了光。
就在粥棚的暖意和刑场的血腥交织之际,府衙大门再次洞开。
阎赴在赵渀、阎天、阎地等人的簇拥下,大步走出。
他手中高举着一大摞厚厚的、沾着血迹和尘土的册簿。
那是从府衙库房和各大户家中抄没出来的田契、房契、卖身契、奴籍文书,堆积如山。
“平阳府的父老乡亲们。”
魁梧的书生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广场,压下了所有的喧嚣,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焦。
“自今日起,凡欠朝廷债务者,一笔勾销!”
“所有朝廷及官吏下发高利债务,尽不作数!”
百姓们鸦雀无声,难以置信的看着,呆呆地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广场边缘,一群被黑袍军士兵严密看押的、尚未被处决的官吏和豪绅代表,目睹着这一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被摘了乌纱帽的孙通判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债契的火,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极度的恐惧,他嘴唇哆嗦着,低声咒骂。
“疯子,一群疯子,焚契毁籍,全乱套了!”
“天下缙绅可每一个回放过你们!”
旁边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豪绅钱老爷,看着自家祖传的、记载着底下佃农祖祖辈辈为他钱府之奴的契约化为飞灰,更是目眦欲裂。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我的奴才,他们都得世世代代供养咱啊,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强盗,反贼,你们不得好死,朝廷大军一到,定将尔等碎尸万段,诛灭九族!”
他嘶吼着,声音却淹没在百姓震天的欢呼中,只剩下无边的肉痛。
这一刻,阎赴站在台阶上,沐浴在火焰的光芒和百姓的欢呼声中。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苍穹,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平阳府的上空。
“黑袍军的规矩,第一条!”
“凡大明官府所立之苛捐杂税,田租地赋,自即日起,全免。”
“第二条。”
“凡大明官府所立之官债、私债,但凡以官府之名,强加于民者,全免。”
“第三条。”
“凡有官吏、豪绅、恶霸,敢以旧债之名,盘剥百姓者。”
他刀锋猛地向下一劈,寒光凛冽。
“杀无赦!”
“黑袍天下,天下安民,分田分粮,共享太平。”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淹没了整个平阳府。
无数百姓泪流满面,高举着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草芥,他们看到了活路,看到了希望。
阎赴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铁血与决绝的笑意。
他知道,平阳府的血,没有白流,他用最残酷的杀戮和最彻底的解放,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刻下了属于黑袍军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新的秩序,在血与火中,在焚毁的契约灰烬上,冉冉升起。
而就在平阳府欢呼震天时,高拱的屠刀,已悄无声息指向了从县。
这场惊天博弈,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