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若能运抵苏杭,一瓶五两纹银,也得被豪奢之家争抢一空。”
阎赴将瓷瓶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冰凉的釉面,面无表情。
“让我们当狗?哼,他们以为天下只有刀枪能杀人?”
他目光灼灼,望向东南方向。
“阎玄!”
“在!”
“备快马,精选三十瓶极品凝香露,日夜兼程,奔赴宁波府,寻当地巨商周氏。”
“周家?”
阎玄微怔。
“宁波周氏?大人,那可是东南海贸巨头之一,根基雄厚,族中多有子弟在朝为官,与封疆大吏都有联姻,一向眼高于顶......”
他虽年少,这段时日跟着黑袍军走南闯北,倒是多了几分见识。
“要的就是这等庞然大物!”
阎赴斩钉截铁,眼中锋芒毕露。
“小门小户,岂吞得下这搅动乾坤的凝香露?就是要用这香饵,钩住江南第一等的鱼,去吧。”
一月之后,阎玄身裹厚氅,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宁波府城东巨宅。
周氏别业松鹤堂外。
通报身份为西北延按府奇珍商人的阎玄,足足在偏厅候了三个时辰,才被管家引入正堂。
年逾六旬、须发花白、保养得宜的周氏族长周伯庸身着名贵苏绸夹袄,正闭目捻着一串沉香佛珠。
他身后侍立着几位锦衣华服的周家核心子弟,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半旧、却身形挺拔如青松的少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西北苦寒之地,地瘠民贫,能有何奇珍?敢劳烦我周家门房传话?”
周伯庸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阎玄无视了那些刺人的目光,解开裹在怀里的锦盒,一层层揭开厚重的保温棉布。
他没有一丝谄媚或不安,动作沉稳地打开锦盒,取出其中一只密封的白瓷瓶。
他没有立刻奉上,而是拔开蜡封的瓶塞,托在掌心。
“西北延按府,凝香露,请周老品鉴。”
瓶盖打开的瞬间,一股异香,如同初春融雪,顷刻间炸开。
几个周家年轻子弟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瞬间亮起难以置信。
他们打小闻过无数海外珍奇香料、名贵花露,却从未嗅过这等异香。
这味道,足以让江南那些最顶尖的调香师自惭形秽了。
周伯庸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一顿。
原本耷拉的眼皮猛地掀起,浑浊的双眼里射出两道精光,死死盯住了阎玄手中的瓷瓶。
那股霸道的香气......此等奇香,价值连城!
非帝王家,恐无福消受,若握有此物......江南、甚至京师的香料市场......他强行收回失态的目光,浑浊的眼珠里精光剧烈流转,贪婪与惊骇交织。
面上却迅速恢复古井无波,缓缓开口。
“倒是......颇为新奇,阎掌柜,此物从何而来?意欲何为?”
阎玄迎着周伯庸那双看透人心、充满算计的老眼,声音清晰。
“独家秘制,天下无双,此来,欲借周家通衢南北、辐辏商旅之势,将此凝香露行销苏杭、金陵、乃至京师。”
“哦?”
周伯庸端起案上的青花盖碗,轻轻撇了撇浮沫。
“既有天下无双之奇货,何不自立门户?寻我周家,总要有所求。”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彼时,你们二字落下,老狐狸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切割开眼前少年背后的势力。
阎玄微微一笑,笑容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所求有三,其一,今日所携三十瓶极品凝香露,周家需立时支付。”
“以优等粳米为价码,一瓶作价三石!”
“三石?!”
旁边一个年轻子弟脱口而出,语气满是荒谬。
“一瓶香水换三四百斤精米?你怎么不去抢?”
这价格,相当于近二十两银子一瓶了,寻常人家吃几年的粮。
周伯庸摆了摆手,制止了子弟的喧哗。
他的心跳其实也在阎玄报出价格时漏了一拍,一瓶三石精米?这简直是金水银珠的价格。
然而他更知道,此香值这个价,甚至更高。
在江南豪奢的圈子里,这将成为身份象征,利润无法想象!
“其二,此批交易后,我部将每月定期提供不低于百瓶成品。”
“销售所得,周家可得纯利之四成。”
他语速不疾不徐,却让周伯庸眯起眼睛。
四成纯利。
无需投入秘方、无需组织生产,仅凭销售渠道和信誉担保,便能坐享金山。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但如此巨大的利益,所求绝不会仅仅是米粮!
“其三,亦是重中之重,我部需周家定期、暗中输送以下物资,粮秣、上好金华良种猪崽一百口、粗细麻绳、织布棉线、上等火硝、精炼硫磺、各色缝衣针、火镰火石......乃至些许治病良药种子。”
他每念一样,周伯庸的眉头就跳动一下。
这清单怪异至极。
粮秣好说,猪崽农家之物,铁锅麻绳棉线针头等日用杂项也可理解,但夹杂其中的少量火硝硫磺......还有药种?这绝非普通商贾所为。
这哪里是交换?
这分明是武装和滋养一支......需要隐蔽补给的人群。
这少年背后站着谁?
周伯庸久历风浪,一瞬间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
西北延按?
那支胆大包天、震动北疆的黑袍反军!
彼时周伯庸深吸一口气。
四成纯利,垄断香市,泼天的富贵......阎天的声音还在继续。
“以上所请物资,以粮秣为基准折算凝香露货款。”
“首批三十瓶,换精米九十石,另加金华猪崽十口,麻绳百丈,线针五百口、火镰五十枚。”
“余者可在后月货物中分期扣除,周家为我行销,物资运抵延按府北黑石渡口,自有人接应。”
这名少年顿了顿,忽然笑了。
“香露乃独家所有,配方工艺万金难求,天下除了我部,再无人能制,其中干系,以周老睿智,当不必小子赘言。”
足足半盏茶功夫,周伯庸猛地睁开眼,眼中那些算计、犹豫已被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所取代。
“好!”
“物资十日内送到黑石渡!下月供货日期,定在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