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三百多灾民,都没有签卖身契,红果也没打算让他们签。
进山干活的都有工钱,和李柱他们刚来时一个标准。
没进山的,就不给月钱了,只管有个地儿住,遮风避雨不受冻,大锅饭能吃饱不挨饿。
红果看着眼前乌泱泱的头顶,有些心酸,大声道:
“各位请起吧,义庄建得仓促,条件简陋,大家先将就一段时间,有病的安心养病,身子养好了日后才能干活不是?能动唤的先听木头管事指派,把竹木棚子搭起来,秋冬日不受冻。”
缓了缓又道:“等过些日子,我和赵东家看看,找些营生给大家做,各位也能挣些工钱。”
听了这话,灾民都露出喜色,有高声道谢的,也有跟邻近人抚掌相庆的,还有大胆的妇人走出来与东家说,她能刺绣,能织布,还有会用苇草编席子,编竹篾用具的。
红果含笑点头,木头看她也有些累了,喊话让大家先回去,能干活的到他那里登记,日后慢慢安排便是。
进山五六天,在义庄给大家看诊三天,红果觉得特别累,还老犯困,这会子人散了,她身子一软靠在赵十武怀里,闭着眼睛被他揽着腰半扶半抱地往前走。
“咱们回家吧,你这些时日太辛苦了,别累过头,病倒才好……”
赵十武有些担心红果,她这趟进山,明显不如以往精神。
前两年都得翻山越岭上悬崖呢,这回可是从山谷进去,沿途都是小山坡,可红果爬一段就累得不行,两腿发软。
赵十武这么一说,红果也觉得不对劲,上了马车就困的不行,刚嘀咕一句:
“奇怪了,我这两年还真没生过病……连感冒都一次没有过……”
话音刚落,就一头扎进赵十武怀里,下一刻就睡着了,赵十武还想问她说啥呢,什么感冒?
看她嗯嗯嗯地眼皮都掀不开,又担心又好笑,调整姿势,让媳妇横躺着更舒服些,轻轻拍着胳膊,又叮嘱赶车的大壮慢点,别巅着东家大娘子。
到了家,红果迷迷瞪瞪的,被赵十武抱着进了内室,夜饭也没吃,一觉睡到天大亮。
赵十武想找个大夫来给看看,别红果拦住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啊,没事的,大概累着了,睡一觉不就好了?”
赵十武看她确实挺精神的,脸色也不错,歇了请大夫的念头,犹犹豫豫地说:
“好吧,你若是觉得不对,一定要与我说,生病了可受罪……”
红果自己说两三年都没病过,恰是如此,就怕病来如山倒……
赵十武心里忧虑,嘴上却不肯说,这话不吉利,别真给媳妇招来什么病。
赵十武去义庄和木头一起,带人进山砍伐竹木搭屋子,红果在家歇着,只觉浑身懒懒的,还不到正午呢又困了,趴在躺椅上睡了一觉。
还是齐大姐听大壮说,昨日东家大娘子不舒服,夜饭都没吃就睡了,她不放心,自己在食舍忙,让小壮去周家宅院传话,喊齐婶去看看红果。
这一看好么,齐婶心里直犯嘀咕,怎么看红果像是有了身子?
“你可记得,上次来月信是啥日子?”
齐婶这么一问,红果也懵了,还真是啊,这段时间都忙晕头了,月信迟了十来天都没注意!
她忙伸手,右手搭左腕,果然滑脉如珠,月儿她弟弟,还真是说来就来啊!
“你啊,身边就是没个积年老成的嬷嬷,自己也不上心,都怀上身子了,还进山去爬高上低,风餐露宿的,这要万一出啥事,后悔都来不及!”
齐婶把红果当自己女儿一般,语气难免带了些责备,红果吐了吐舌头,搂着她胳膊低声道:
“婶子,我这不是没事吗……多亏了这些年时常进山,我身子骨好着呢!”
说来也怪了,之前只觉得累,乏力,困倦,这一把脉确认有孕了,红果竟然恶心起来,冲到墙角,把早上吃的煎饼红豆粥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眼泪汪汪地,突然委屈起来,怀月儿时也没这么难受过,这肚子里还真个小子啊,还没个豆丁大就开始折腾她娘!
等入夜赵十武回家,听闻喜讯,还没来得及欢喜,见红果抱着痰盂吐得惊天动地,可心疼坏了,连声问咋办,咋办?
幺娘被红果遣去照顾云朵了,钱娘子在周家宅子忙酿酒做果脯果酱的事儿,赵家就洛原带着大壮管前院,后院晓萍罗娟两个小丫头,洛雅只管给甜豆月儿上课,不管伺候红果。
再有就是两个婆子,是镇上雇来烧饭洗刷的,齐婶实在不放心,就一直没走。
“这家里还是得有个积年的嬷嬷,才懂得伺候照顾有了身子的妇人,晓萍罗娟两个十岁出头的丫头,哪里懂?”
晓萍罗娟两个一人捧水盆,一人拿着手帕,听齐婶的吩咐给东家娘子擦嘴洗脸呢,听了这话都缩着肩膀,生怕自己没伺候好,被东家责怪。
“是我疏忽了,要是有个嬷嬷,也不至于怀了身子还不知道,进山受那累,我的错我的错……”
赵十武一想到前些时日在山里来回走动就后怕,万一媳妇出点事,后悔都来不及!
红果吐了一天,啥都吃不进去,黄胆水都快吐没了,仰躺在床上只觉天旋地转,胃部翻江倒海般难受,听十武哥这般自责,她虚弱地举手摆了摆道:
“不怪你,是我不喜欢有人在内室近身伺候……孕吐是常见之事,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赵十武既然回来了,齐婶便告辞回去,临走还切切嘱咐,千万别听红果的,找两个干净利索的,近身伺候着才是。
赵十武连连点头应是,灾民里进山开矿建窑烧砖的壮汉们家眷都还在义庄,挑几个康健干净的妇人应该不难。
进了内室,看媳妇小脸蜡黄,心疼得根本顾不上欢喜,手贴在红果腹部轻轻摩挲,忍不住板起脸教训道:
“儿子,你咋这么皮呢?不许再折腾你娘,听到没?不然出来打你**!”
红果嫌弃地把他手撩开,“说啥呢,别吓着娃……”
赵十武就势握住她的手,一歪身子靠到床头,将人抱到怀里坐着,手轻轻摩挲胸口,又关切地问道:
“可有想吃的?听说妇人怀身子,会突然惦记某种食物,媳妇你想想,若有啥,我去找……”
红果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想吃冰酥酪。”
“啥?”赵十武茫然,冰苏罗?那是啥吃食?
红果叹一口气,不怪十武哥,这玩意儿古时候金贵,普通人家哪里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