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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缺根筋的傻孩子!
顾大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抬手拍了拍邓氏的胳膊,手上的老茧蹭过邓氏的手背,传来的痒意让让邓氏露出笑脸。
“好啦,别说这些话了,快帮我收拾吧,咱们早点过去。”
邓氏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的带子,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声“哎”,转身去墙角翻找顾大**换洗衣物。
房间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窗外的毛毛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并未发出一点声音,但你再抬头看去时,窗沿上全是雨水。
这样的场景在桃花村的家家户户不断上演着。
但不同的是,有些人家却打心底里不愿意。
“娘,我不愿意去!”
村西头李家的小胖子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脸颊的肉因为用力抿嘴而挤成一团。
“孩子听话,村长都发话了你不去怎么能行呢?”王氏坐在床沿,双手拉着被子却没有用力。“家里又没有药,又不懂医,怎么照顾你呀?”
李小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原本就不坚挺的床随着他的动作吱呀吱呀的晃动着,随时都有报废的可能。
他身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那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最后死死盯在站在门口的李葵花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让她去,让她假装生病去学堂隔离,然后她再把药弄回来给我!”
小胖子越说越得意,拍着自己的大腿,肥肉抖得更厉害了。
“这主意多好!这样我就能在家里待着了!”
王氏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她确实舍不得让宝贝儿子去学堂遭罪。
她扭头看向李葵花,声音带着试探。“葵花要不……”
李葵花眼睛睁得溜圆,嘴唇微微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娘,我并没有生病!”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弟弟生病在家里,你也治不好他呀。学堂有大夫,去学堂对他有好处!”
“可是……可是你弟弟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呀!”王氏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又落回李小胖身上,满是心疼。
李葵花的心沉了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屋外的雨。
“那你就让他在家里等死吧!”
这两年在学堂读书,学的东西越多她越清楚地知道,爹娘对她好不过是嘴上说说。
他们偏心弟弟,偏心得明目张胆。
好吃的先给弟弟,新做的衣服先给弟弟,连家里唯一的识字机会也是弟弟不要了,才落到她头上。
是的,在全村的孩子都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李小胖也去了两天,但王氏心疼儿子每天都要早起,就去学堂说他家儿子不读书了。
但其他孩子都去读书了,李小胖没有玩伴就整天躺在床上吃东西,就将本来就胖的身体吃得更胖了。
隔壁婶子家养的过年猪都比不过他。
后来听说学堂招收女孩子去学刺绣,学会了就能挣钱养家。
他们就不问她的意见,就将她送去学堂。
虽然她也十分渴望去学堂,但父母的做法确实让她寒心。
她就像他们手里的工具,现在需要刺绣给弟弟换肉吃。将来长大了,也是要换彩礼给弟弟娶媳妇的。
这些她都认命,可如今他们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只为了不让弟弟一个人去学堂治病。
“你跟我一样,生病不就可以陪我一起去了吗?”李小胖见娘犹豫,又开始在床上撒泼,肥胖的身体一拱一拱地扭着,像一只离开屎的蛆。
“我就要李葵花陪我一起去,我就要她去照顾我,我要,我要!”
王氏被宝贝儿子闹得心烦意乱,也顾不上李葵花的脸色,拉着她的手劝道:“葵花,他是你的弟弟,以后他是你的依靠和底气呢。”
她拍着李葵花的手背,语气带着自以为是的道理。“有了你弟弟给你撑腰,以后你嫁人了,在婆家腰杆就要硬一些。”
“他年纪太小了,我们确实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学堂,我听说这病会传染,要不你就让你弟弟咬你一口,你被传染了就可以跟着他一起去学堂照顾他了!”
李葵花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眼睛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王氏,嘴唇翕动着。
听听,这是一个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吗?
弟弟是她的孩子,难道自己就不是了吗?
同样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就能这样分轻重?
“娘,你不觉得你这要求很无理取闹吗?”
李葵花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这个瘟疫是会死人的,你知道吗?要是我死了呢?”
王氏被问得有些讪讪,眼神躲闪着,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怎么可能?你身体这么强壮,怎么可能会死呢?”
“当年我将你扔在山上三天三夜,你都没死,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瘟疫就死了呢?”
一直在旁边抽烟袋的李大壮是个急脾气,听着娘俩磨磨蹭蹭半天没个结果。“啪”地将烟袋往桌角一磕,猛地站起身。
他几步走到李葵花面前,粗黑的大手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就往李小胖的嘴边送,手腕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幺儿,快咬一口。”
他瞪着李葵花,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是当姐姐的,天生就应该照顾好弟弟,老子告诉你,要是我儿子去了学堂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等着给你弟弟陪葬吧!”
李葵花的胳膊被攥得生疼,骨头像是要被捏碎。
她拼命挣扎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求救似的看向王氏。“娘……”
王氏却猛地将脑袋扭到一边,盯着墙上那张泛黄的年画,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李葵花看着屋顶的横梁,上面还挂着去年秋收时剩下的玉米串。
此刻在她眼里却模糊成一片。
她想起香草跟她说的话。
“你娘心里只有你弟弟,根本没你。”
“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哄你的,哄你将刺绣的钱给你弟弟。你看着吧,等你成亲的时候她们肯定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当时她还不信,现在却觉得,那些话字字都是真的。
爹娘真的不爱她!
胳膊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是李小胖用牙咬的。
那股狠劲,像是要撕下一块肉来。
李葵花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好,我去学堂照顾他!”
“这次若是我能活着出来,就当全了你们的生育之恩!”
“全?你拿什么全?老子生了你,给你一条**命,这辈子你都休想摆脱我!”李大壮一把将李葵花甩在地上,她的膝盖磕在炕沿上,疼得她直接想要晕过去。
他扭头瞪着王氏,唾沫横飞。“你是蛆吗?叫你一下动一下,还不快过来帮你儿子收拾东西,快送他去学堂?”
王氏吓得一哆嗦,立马站起身,手忙脚乱地给李小胖收拾东西。
新做的棉裤、带糖的糕点、甚至还有个暖手的小铜炉,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背篓。
而李葵花谁也没多看一眼。
在他们眼里,她的作用不过是个去照顾他们宝贝儿子的仆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