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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月望着装钱的箱子，里面已经空了一大半，露出了箱底的木纹。
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抬头对赵颖说：“那就劳烦赵老板带我过去？”
赵颖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她跟另一家牙行的王老板关系素来不好。
同行本就有竞争，加上两人看不上彼此的做派，向来是两看相厌。
这犹豫落被郑清和眼里，他连忙打圆场：“我与王老板还算熟悉，不如就让我带你过去吧。看赵老板这边还有事要忙，就不麻烦她了。”
顾嘉月不傻，见赵颖那表情，再联想到他们是同行，便猜到其中关节。
都说同行是冤家，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笑着点头：“好，那就不麻烦赵掌柜了，让郑县令带我去就行。”
她又转向赵颖，语气热络的拉着她的手发出邀请。“等有空了，赵掌柜可得来桃花村寻我，咱们一起谈天说地，定能畅快。”
这邀请可不是客气，而是真心实意的。她觉得这赵老板十分的合她的胃口。与她交谈身心愉悦。
赵颖也觉得跟顾嘉月投缘，笑着应道：“一定！等干旱过去，我定上门叨扰！”
两人又聊了几句，越说越投机，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顾嘉月忍不住再次发出邀请：“要不赵掌柜直接跟我去桃花村住两天？”
赵颖心里一动，她确实没聊够，可一想到牙行里一大摊子人要养活，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摇了摇头很是不愿意的说道：“算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你买了这么多孩子回去，安置起来肯定费心。要是遇到麻烦，尽管来县城寻我，能帮的我绝不含糊！”
顾嘉月自然不会拒绝。虽然郑清和是县太爷，只要扯出这根大旗，在这县城里没人敢为难她。但是，再好的大旗也有顾忌不到的时候，多一两个朋友，日后办事也能方便一些。
“好，真有麻烦我一定来寻赵姐姐！”
瞧瞧，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从“赵老板”“赵掌柜”变成了“赵姐姐”。
女人间的友谊，有时就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呵莫名其妙。
郑清和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热络，只觉得难以理解，却也没说什么。
跟赵颖一步三回头地分开后，郑清和带着顾嘉月往另一条街走。“另一家牙行就在前面不远，”他边走边说，“那位王老板不太好相与，眼里只认钱。只要你给够钱，他才不管你把人买回去做什么。”
郑清和记得自己刚到安南县时，师爷帮着买下人，就是从这王老板手里买的。当时师爷就说，这王老板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
顾嘉月倒觉得，见钱眼开也有见钱眼开的好处，至少不会追问东追问西。
只是她掂量着箱子里剩下的钱，心里有些发沉。
若是钱不够，不能把那些孩子都买走，可怎么办？
正琢磨着，一只洁白的手伸到她面前，手里捏着一大叠银票，还有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你这是做什么？”顾嘉月回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郑清和。
郑清和笑了笑，把东西又往前递了递。“收着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为那些孩子尽份力。”
顾嘉月没客气，接了过来。“行，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这钱是给孩子的，没必要矫情。
多一分钱，就能多救一个孩子，没什么可犹豫的。
出门的时候花朝同样将自己这段时间存下来的银钱都给了顾嘉月，让她能多救几个跟她一样命运多舛的孩子。
郑清和笑了笑，没再提这事。
两人已经走到了牙行门口。
跟嘉兴牙行的井然有序比起来，这家牙行实在有些脏乱差。
许是最近收的人太多，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混杂着汗馊味和馊水味让人多呼吸一下就觉得整个人要晕过去一般。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小孩。
女人和孩子挤在角落里一小块地方，强壮些的男人则占了大半院子，却没人敢出声反抗，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眼神空洞。
见顾嘉月一行人进了院，守在门口的小厮连忙堆起笑，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哟，这不是郑县令吗？快请进！快请进！我这就去叫掌柜的！”
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而顾嘉月他们一行人的穿着打扮和神态也不像是来找事的，所以就算没有郑清和，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们。只是有郑清和在，这些商人更加的热情一些罢了。
没多久，王老板就笑嘻嘻地迎了出来，脸上的肉堆成一团。“哎哟，郑县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郑清和摆了摆手，没把他的客套当回事。
比起赵颖，他对眼前这个满口黄牙、眼神精明的老男人可没什么客气的，直接说明来意：“王老板，我这位朋友刚到安南县，家里弟弟妹妹多，需要些孩子帮忙伺候，你给物色物色。”
王大连这才把目光落到顾嘉月身上，连忙拱手：“哎哟，原来这位姑娘才是大主顾！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这就给您寻摸。”
顾嘉月把在嘉兴牙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跟赵颖不同，王大连根本没追问她要如何安置孩子。
反而是一听说要的孩子多，立马眉开眼笑，连声吩咐手下：“快！把孩子们都集中起来，让这位姑娘挑！”
本来他并不打算买这些孩子的，毕竟用处不是很大。可她看着隔壁的佳兴牙行一下子买了几百个孩子，他就以为那老女人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想要囤货，到时候奇货可居。他这才跟风买了一些。
可谁知这些孩子什么都干不了，每天还要吃饭，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十分亏本的买卖。
所以一听顾嘉月是来买孩子的，一时间十分的兴奋。终于不会砸在手里了！连忙让小厮们将那些孩子集合起来，让顾嘉月挑选。
看着那些骨瘦如柴、身上沾满污渍的孩子，顾嘉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一阵阵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对王大连说：“这些孩子我都要了，你算算多少钱。”
一听“都要了”，王大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牙齿倒是露得显眼：“哎呀，真是大客户！来来来，里面请，我这就给您算清楚！”
进了会客厅，王大连掏出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儿一共有三百来个孩子。女孩嘛，就算您二两银子一个；男孩贵点，三两一个。这可都是成本价了，看在郑县令的面子上，一分没多要！”
要不是刚在赵颖那里以一两银子一个的价格买了女孩，顾嘉月说不定真就信了他的鬼话。
郑清和的眉头也是瞬间皱了起来，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不悦：“王掌柜，这就不地道了吧？你这是在翻倍要价。”
王大连嘿嘿一笑，脸上的肉颤了颤：“看郑县令说的，我还能蒙您吗？我真是花二两银子一个收的女孩。现在谁都不容易，那些人家快活不下去了，我这是善心多给了些银子罢了。”
郑清和摆了摆手，懒得听他胡扯：“别跟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一两银子一个女孩，二两银子一个男孩，按这个价，我把人都带走。”
“这……”王大连脸上的笑僵住了，眼里满是惊愕。
这郑清和怎么回事？连他多少钱收的人都知道？
这价格卡得太死，一分钱赚不到不说，还得贴这些天的伙食，这不就是亏本生意吗？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可不行。就算您是县令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小的做的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这些人每天的吃喝拉撒可都是需要钱的，我总得赚点钱吧？”
但看着郑清和的脸色，他也反应过来，这县令大人虽然平日里好说话，但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内里黑着呢。
上次不过有个富户不愿意捐钱，过几天他就找了个由头将人给抓了进去。
他上头是有人，但有人也不能此次都能捞他是不是？
所以该低调的时候还是得低调。所以他想了想，说道：“这样，看在县令的面子上，一两五钱一个女孩，二两五钱一个男孩！再少，我可就不卖了！”
他收的这些孩子大多模样周正，等过了这阵子再卖，价格肯定不低，怎么都亏不了。
凭什么上赶着卖给郑清和？他是县令就了不起？
郑清和没接他的话，只是看向顾嘉月，毕竟付钱的事她，最终的主意还得她自己拿。
顾嘉月想了又想，他是觉得这个价格贵了的，可看着那些孩子，她又做不到一个都不管。
最后压了咬牙，直接报出价格：“一两三钱一个女孩，二两三钱一个男孩。同意，我就把这些孩子全带走；不同意，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