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扬州城。
李季三人回到临时府邸时，天色已近黄昏。
金色的余晖给这座富庶繁华的城池，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光。
展昭与卫青，识趣地退下了。
那间密室中的誓言，已在他们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有些事无需再多言。
李季径直走向后院。
那里是黄蓉的闺房，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茶香，混杂着女子闺房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
黄蓉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账册。
她没有抬头，仿佛早就知道来人是谁。
夕阳的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洒在她素色的衣裙上，勾勒出几分清冷与孤寂。
李季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他自顾自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尚温。
“这扬州城，你比我熟。”
李季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黄蓉翻过一页账册，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元帅想问什么？”
她的声音，也如这微凉的秋水，不起波澜。
李季抿了一口茶。
“黄家。”
李季只说了两个字。
黄蓉翻动账册的手，微微一顿。
她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李季。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此刻，里面却是一片死寂。
“黄家已经完了。”黄蓉说。
李季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怨气。
“我要知道，如今的黄家还剩下什么。”
黄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元帅这是要赶尽杀绝，清算我黄家的家产吗？”
李季摇了摇头。
“不。”
“我是想看看，我的聘礼，到底值多少钱。”
黄蓉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握着账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
李季那颗冰冻的人头，是她永远的噩梦。
过了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你想知道？”
“好，我告诉你。”
黄蓉将手中的账册，轻轻合上。
“曾几何时，我黄家，执掌着整个江南七成的丝绸，八成的茶叶，还有近乎一半的私盐贸易。”
“就连京城的达官贵人，穿的用的，也多半出自我黄家之手。”
“那时候，黄家是名副其实的江南第一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
但那骄傲，转瞬即逝。
“可现在……”
黄蓉自嘲地笑了笑。
“丝绸的生意，被苏州的沈家抢了。”
“茶叶的买卖，让徽州的汪家占了。”
“私盐的渠道，更是早就被官府一锅端了。”
“前前后后，黄家的产业丢失了不止七成。”
她看着李季，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如今，唯一还攥在手里的，就只剩下粮食了。”
“那是黄家发家的根本，也是我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李季静静地听着。
粮食。
这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无论在哪，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季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蓉。
“如果，我给你足够的钱。”
“一笔你无法想象的巨款。”
“你有没有能力，让黄家，回到当初最辉煌的时候？”
黄蓉愣住了。
她没想到李季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一种商人的精明所取代。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
良久，黄蓉点了点头。
“能。”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充满了自信。
但随即，她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但是，没有用。”
“为什么？”李季追问。
“因为时机不对。”
黄蓉轻轻摇头。
“如今的市场，早就被各大家族瓜分干净了。”
“每一个行当，都有每一个行当的霸主，他们背后盘根错节，关系通天。”
“就算我有再多的钱，想从他们嘴里抢食吃，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们能用钱砸开一条路，他们就能用关系把这条路堵死。”
“除非……”
黄蓉顿了顿，苦笑道。
“除非花上十年，二十年，慢慢地渗透，慢慢地布局。”
“可元帅你等得起吗？”
李季笑了，他等不起。
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一年半载，他都嫌太长。
“你说得对。”
李季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在扬州在江南，确实如此。”
“但如果换一个地方呢？”
黄蓉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换一个地方？”
李季的敲击声停了。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这屋檐，望向了那遥远的北方。
“黄蓉，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去北境？”
轰！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黄蓉的脑海中炸开。
去北境？
那个鸟不拉屎，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
她一个江南的富家千金，去那里做什么？
“元帅是在说笑吗？”
黄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吗？”
李季的表情，无比认真。
黄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盯着李季，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北境，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地。”
李季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里没有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没有根深蒂固的商业霸主。”
“那里有的，是几十万嗷嗷待哺的边军，是无数需要粮草衣甲的部落。”
“那里的市场一片空白！”
李季的声音，逐渐高昂。
“只要有你的经营手段，再加上我给你的本钱。”
“我们不需要十年，甚至不需要一年！”
“我就可以让你黄家，成为北境唯一的商业巨擘！”
“你的丝绸你的茶叶，都可以卖出比江南高十倍的价格！”
“而你的粮食，将会成为我掌控北境大军，最坚实的后盾！”
“只要我们联手，整个北境，都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黄蓉的心狂跳不止。
她被李季描绘的蓝图，给彻底震撼了。
她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她能听出李季这番话里，那无与伦比的巨大商机！
但她更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她听出了，李季话语中，那更深层次的，足以让整个黄家万劫不复的野心！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着李季，声音都在发颤。
“李季……”
她第一次，没有称呼他为元帅，而是直呼其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
她死死咬着嘴唇，那个词，她不敢说出口。
李季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赞许。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隐瞒。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
李季看着黄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在北境，拥兵自重！”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黄蓉的脸色，一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她猜到了。
可当李季如此坦然地承认时，那股冲击力，还是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拥兵自重，这是谋反！
这是要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前几个月，还只是一个被发配到矿场的落魄世子。
现在他竟然要去谋反！
他疯了！
他绝对是疯了！
黄蓉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想逃。
想立刻远离这个疯狂的男人。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已经是李季的人了。
她的身上已经打上了李季的烙印。
李季若是谋反，她黄蓉甚至整个黄家，都是第一批要被清算的从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漫长的沉默，几乎要将空气都给凝固。
李季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个赌局他已经将底牌，亮给了她。
跟不跟全在她一念之间。
许久，许久。
黄蓉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
她眼中的恐惧和慌乱，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也有些解脱。
“我还有的选吗？”
黄蓉轻声说。
她抬起头，迎上李季的目光。
“我既然已经成了你李季的女人。”
“那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去天堂，我陪你享尽荣华。”
“你下地狱，我便陪你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刻骨的恨意。
“更何况，我黄家，兢兢业业数代，为朝廷缴纳了多少税银？”
“可到头来呢？”
“就因为黄天霸这个畜生，便落得个家财散尽，人头落地的下场！”
“这朗朗乾坤，这所谓的皇恩浩荡，何曾庇佑过我们黄家分毫！”
“官场，官场！”
黄蓉咬牙切齿。
“我黄家，就是亡于这吃人的官场！”
“亡于这腐朽的王朝！”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李季面前。
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背弃这样一个王朝，又算得了什么忘恩负义？”
“李季，我答应你！”
“我黄蓉这条命，这黄家仅剩的基业全都押给你了！”
“你要钱我给你弄钱，你要粮我为你倾尽所有！”
“我只有一个要求！”
黄蓉盯着李季，一字一句。
“他日，你若真能君临天下！”
“我要这天下的商人，再也不必对那些狗官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