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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城,一条暗巷内。
听着敖润泽的询问,苏渐哂笑一声,“我小露一手,震慑住了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色厉内荏之徒罢了。”
“色厉内荏?”敖润泽咀嚼着这个词,联想到苏渐能安然脱身,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错。”苏渐冷笑,“叫嚣得比谁都凶,仿佛动动手指就能蹍死我们。可当我真站到他背后,让他感受到一丝真正的威胁时……”
他模仿着敖芮当时瞬间凝固的表情和额角滚落的冷汗,“那副强撑出来的威严架子,立刻就散了。连他身边那两条忠犬,也只敢虚张声势地龇牙,不敢真扑上来咬人。”
敖润泽冷哼一声,“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祖荫庇佑,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真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硬茬子,就露了怯,慌了神。”
夜凝霜周身的寒意略微收敛,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
她理解了苏渐的意思,敖芮的狂傲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优势和身份压制上,一旦这种优势被打破,其内在的虚弱便暴露无遗。
“那……星砂矿怎么办?”敖润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眉宇间满是忧虑,“四皇子态度如此强硬,甚至不惜以边军相胁,这条路岂不是彻底堵死了?”
“堵死?”苏渐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敖芮以为摆出皇子的架子,放出几句狠话,就能吓退我?”
他拢了拢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灰色斗篷,“他越是倨傲,越是觉得稳操胜券,就越会放松警惕。星砂矿,我要定了!”
暗巷的湿冷还凝在苏渐的灰色斗篷上,渗着百花巷残留的脂粉甜腻与苔藓的阴潮。
“我那分身呢?怎么最近都没有看见他……”苏渐忽然发问。
敖润泽一愣,随即回答道:“他最近在做炼金实验,日夜不分,都快疯魔了。”
苏渐思忖片刻,“怎么忽然这么着迷了?”
敖润泽抿嘴一笑,“说是看了主人给他的实验日志很有收获,要研究一个大杀器。”
苏渐点点头,“走,回去瞧瞧。”
他径直返回墨鳞分坛,推开地下工坊的青铜闸门,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当即扑面而来。
灼热的金属熔液味、陈年泥土的腥锈气,还有一种甜腻到令人喉头发紧的、类似凝固血块的铁腥味,瞬间淹没了感官。
齿轮咬合的沉闷轰鸣在狭窄甬道里震荡,将夜凝霜玄黑衣袂上凝结的薄霜都震得簌簌轻颤。
工坊深处,“谷中光”佝偻的身影几乎被堆积如山的炼金仪器吞没,旁边的十余名助手小心翼翼地打着下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谷中光”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悬浮在幽绿光束中的青铜颅骨,机械手指焦躁地刮擦着颅骨内壁新雕琢的逆旋棱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七道棱镜折射出的扭曲光影在青铜墙壁上张牙舞爪,将敖润泽墨绿斗篷映得如同爬满苔藓的墓碑。
苏渐看着眼前的震撼景象,忍不住发问道:“你在做什么东西?”
“谷中光”直起身来,“一件专注灵魂攻击的大杀器,是我从《多兰的实验日志》中获取的灵感,还有几个关键环节没有攻克……”
“《多兰的实验日志》……”苏渐思忖片刻,“我记得呆龙那里还有几卷残卷,我去拿过来给你看看,没准儿能激发你的灵感呢!”
苏渐的尾音还悬在炼金工坊黏稠的空气里,闸门处的青铜齿轮便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外幽暗的甬道里,除了两名传令弟子的身影,还多了一抹水蓝色的流光,在工坊内浑浊的光影中倍显清新。
龙织月就站在那里。
她水蓝色的长发不像往日那般柔顺地披散,有几缕被夜露或是疾风打湿,略显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为她平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鲜活气息。
她微微喘息着,明亮的双眸如同被水洗过的星辰,精准地越过弥漫的金属蒸汽和扭曲的魂影,落在苏渐脸上,带着一丝跋涉后的疲惫,更多的却是灼灼的兴奋。
苏渐看到眼前一幕,当即喜上眉梢,“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龙织月的声音清脆依旧,却比平日多了点急促的活力。
她甚至没等苏渐回答,目光便好奇地转向了工坊深处那悬浮在幽绿光束中、正被谷中光焦躁打磨的青铜颅骨,以及墙壁上张牙舞爪的扭曲光影。
“嚯,好大的阵仗!你们在折腾什么邪门玩意儿?”她小巧的鼻翼翕动了一下,似乎在分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铁锈腥气,眉头微蹙,但眼神里的兴趣更浓了。
苏渐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疯美人,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我的事一会儿再说,你们不是封闭式管理吗,你怎么出来了?”
“别提了!”龙织月撇撇嘴,灵巧地避开地上散落的齿轮和不知名的黏稠液体,“老头子们说闭门造车终是虚妄,非得把我们赶出来‘沾沾地气’,美其名曰历练。”
她走到苏渐身边,目光却依旧黏在那诡异的青铜颅骨上,“我刚刚升为五品炼金术士,根基还不牢固,正打算找间工坊多多磨炼一下,这不就是现成的。”
苏渐揽着她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她的脸颊一口,羞得龙织月粉面飞霞,攥起粉拳擂了他一记。
苏渐哈哈一笑,“《多兰的实验日志》,你有没有带在手边?”
闻听此言,龙织月拍了拍腰间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麂皮小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喏,除了你给了,后面又收集到一卷,都在这里了。”
只见她手指灵巧地探入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卷用不知名银色丝线捆扎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古老卷轴。
卷轴的材质触手冰凉,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辉。
正是苏渐提及的《多兰的实验日志》残卷!
龙织月将卷轴递向苏渐,下巴朝“谷中光”的方向扬了扬,“看你们这架势,是在搞什么了不得的灵魂把戏?”
苏渐揽着她的纤腰道:“不错,我的分身从《多兰的实验日志》找到了些许灵感,只是现在还有几个关键环节没有攻克……”
话未说完,龙织月已是打断道:“我懂了,这里面有些关于精神震荡和意识投射的记录,虽然大部分残缺不全,前言不搭后语,但说不定……能给你们点启发?”
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满了分享秘密的期待和对眼前这个诡异炼金造物的纯粹好奇。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谷中光”,在龙织月拿出那几卷古老卷轴的瞬间,猛地抬起了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流淌着微弱星辉的卷轴,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肉。
他几乎是扑了过来,机械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其中一卷,迫不及待地展开。
“这一卷正好是我手中卷轴的上一卷……没错!”谷中光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他贪婪地扫视着卷轴上那些用特殊星辉墨水书写的、常人难以辨认的狂乱符号和图形。
过了片刻,“谷中光”一边看,口中一边念念有词,“……精神频率的共鸣节点……非实体能量的衰变补偿……对!就是这个!困扰我的0.3秒衰变差!”
“谷中光”忽然捶胸顿足,“多兰这个疯子,他居然试图用星相定位来锚定能量波动!虽然失败了,但这思路……这思路简直……”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直勾勾地看向龙织月,“你!你懂不懂星相定位?尤其是星相运转对能量潮汐轨迹的影响?”
龙织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热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但随即被对方话语中提到的星相概念勾起了兴趣。
她秀眉微挑,“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也有所接触。这也是我导师现在正要开展的重点课题,不如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她说着身体很诚实地凑了过去,目光落在卷轴上一处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碎裂星辰构成的星图上,“星相逆位潮汐?你想利用它来稳定你那团……呃,暴躁的绿光?”
“不是利用,是引导!是共鸣!”“谷中光”激动地挥舞着机械臂,差点打到旁边的仪器,“看这里!这个青铜颅骨本身就具备微弱的星灵特性!”
龙织月眼睛一亮,瞬间理解了“谷中光”那跳跃而狂热的思路。
她不再纠结对方的冒失,纤纤玉指点了点卷轴另一处模糊的图示,“那这个呢?多兰画得像‘漏斗’的玩意儿……我猜他是想用某种方式,将遥远星体的微弱辉光汇聚?”
“没错!星辉!纯净的星辉之力!这是最接近精神本源的能量形式之一!”“谷中光”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
两人越说越快,语速如同连珠炮,夹杂着大量晦涩的术语和旁人难以理解的比喻。
他们时而激烈争论,时而一拍即合,完全沉浸在那个由星辉、灵魂、金属与狂想构成的奇妙世界里。
龙织月从她那个神奇的麂皮小袋里不断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一块内部仿佛冻结着银河漩涡的深蓝水晶,几片薄如蝉翼、刻满微型星图的秘银箔,甚至还有一小瓶装着不断变幻色彩星沙的琉璃瓶……
她一边和“谷中光”讨论,一边尝试着将一些材料靠近那悬浮的青铜颅骨,观察着幽绿光束的细微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