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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凭她是女子,凭她是商贾出身,凭她借了崔家一株御赐的,年份在五百年以上的人参,凭她欠崔家的。
丫鬟歪着头瞧她:“就没有别的原因?比如小姐不喜欢老爷为您选的那位姑爷,而是喜欢这个不近人情的?”
女子怔住。她喜欢崔衍吗?手抚上心口,感受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有节奏的跳动。答案是,她喜欢。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崔衍的?是被迫与崔衍成婚那晚,他站出来与负责押送的官差说她不是崔家的新妇,说他已经给了和离书,让她回娘家,不必跟着流放。是流放路上,遇到恶犬和劫匪时,他没有任何迟疑的挡在她面前。是崔母因病去世那晚,他枕在她的肩膀上,红着眼睛说:“怎么办?我没有娘亲了,我以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是在流放地,她被恶霸欺凌时,他拿着随手捡来的木棍与恶霸拼命,还是在她患病时,他嘴上说着嫌弃,却给她洗衣服做饭。
娘亲说过,女子很容易因为一些细节爱上一个人。曾经,她和崔衍都以为他们会永远留在流放地,以为会像那样过一辈子。她知道崔衍不喜欢她,可她想着水滴石穿,迟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即便不能,她也可以在流放地与他平淡的相守一生。
然他们回京了,他也从流放地的罪犯变回了尚书府的公子。甭管是衣食住行,还是人际交往他都不需要像在流放地那般事事依赖她。反倒是她,成了尚书府里见不得人,拿不出手的那个。
刚回尚书府时,她跟崔衍提过和离。崔衍恼羞成怒,说她把尚书府当成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时候,她以为崔衍是舍不得她,是想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的。
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过,用力抓紧衣裳,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丫鬟见状,忙上前搀扶,内疚道:“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女子低头,吸了吸鼻子:“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好好休息。”
丫鬟自责道:“都怪奴婢,净说些不该说的话。”
女子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儿:“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不用自责!”
丫鬟抿了抿嘴:“所以,小姐是很早就爱上了姑爷?”
女子摇头,她并不确定她是何时爱上的崔衍。在与崔衍成婚前,她只与他见过三面。其中两面,是她在一旁偷偷看他,而他并不知道她在看他。
第一次,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崔父荣升知府,她随双亲贺喜赴宴。崔父和崔母在内堂接见他们一家三口。说话间,崔衍跟着管家进来。
那时,他也不过七八岁,却稳重老成的像个大人。他面目清秀,背光而来,一瞬间就攥住了她的目光。
小孩子,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他很特别,与她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
第二次是在书院。爹娘受朋友所托,给他们在书院的儿子捎带东西。她好奇书院是什么样子跟着爹爹一起去了。
她没想到会在书院里见到崔衍。他被人诬陷毁坏了同窗的东西,而理由仅仅是他不合群。没有解释,没有辩驳,任由先生责骂。
她站的笔直,像极了宁折不弯的青竹。她不忍心,暗中帮忙调查,最终查清他是被冤枉的。因他是知府的儿子,初入书院就得到先生们器重。若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好,偏偏他既聪明,又上进,惹得同窗们嫉恨。
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崔衍习惯了,懒得辩解。
她帮崔衍找出了那个始作俑者,借由父亲的口告诉了书院里的院长。从头到尾,他们都未碰面,自然说不上产生什么感情。
第三次,是在她及笄之时。崔父南下赈灾,携他同行。恰巧经过他们所在的城镇,在镇子上停留了一天。崔衍跟着崔父来送礼,隔着屏风,看到了如玉般的少年。比着上回所见,他长高了许多,人也变得活泼起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难以相处。
明明是好事,她却觉得有些难过。那个不愿流于世俗的少年,终究是输给了现实。他开始随着他的父亲混迹官场,学那些刻意逢迎,虚与委蛇。
她心里有了答案,扭头看向丫鬟:“小时候觉得他与旁人不同,有些特别。后来心疼他,觉得他终究变得与那些世俗的官场男子一样。嫁给他时,我并不情愿,甚至在上花轿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着的是如何逃。”
丫鬟又抿了抿嘴:“所以,在小姐嫁给姑爷之前并不是很喜欢姑爷。”
女子思忖了一下:“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但与男女情爱无关。我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知道两家曾商量着退婚,知道崔家决定履行婚约是崔家要被流放了。知道他母亲的打算,知道她是怕崔衍受不住从尚书公子变成犯人的落差,才以恩情和婚约相协要我嫁给他。她的目的是要我陪伴崔衍,照顾崔衍,帮崔家留后。”
崔家对母亲有救命之恩,又以婚约相胁,逼她在崔家流放前下嫁。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小被爹娘娇养,从未吃过苦。突然嫁人,还要被流放,焉能不慌,不怕,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她对崔衍的感情是在成婚后一点一点促生的。可惜,她爱上了崔衍,崔衍却没有爱上她。眼下还要用那种方法将她驱逐出府。心痛欲裂,四肢随之变得冰冰凉凉。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去赴秋日宴那天,女子特意换了身衣裳。崔衍难得的等在厢房外面,看到精心打扮的她,倏地一愣,眸光里有着一丝惊艳。女子行礼,被崔衍握住手。崔衍脸上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得意,女子脸上则是悲凉。她想着,崔衍为了羞辱她,竟做戏到这种程度。
来到皇觉寺,崔衍扶着她刚下马车,立马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探究、不屑、鄙夷、甚至是嘲讽……
女子见怪不怪,直到听见某人的笑声,一颗心瞬间提起来:“崔兄,回京这么久,终于舍得把你那乡下夫人带出来了?”
笑声中夹杂着另外一道调戏声:“不怪崔兄,谁能想到这乡下夫人还是个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