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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今晚必须睡个囫囵觉
王铁山瞅着他确实没有喝酒的意思，心里头还惦记着灶房里那锅香喷喷的肉呢，估摸着老婆子正偷偷给那小祖宗开小灶解馋，自个儿也得赶紧去尝尝鲜，便也没再强留。
喝酒啥时候不行？先把正事儿定了，把工钱拿到手才是硬道理。
“那成！卓儿，你路上慢点啊！外头黑漆马虎的，看清道儿！”
王铁山亲自把马卓一直送到院门口。
“诶，王叔您回吧，不用送了。”
马卓冲着灶房那黑乎乎的窗口方向扬声喊了一嗓子：“婶子！我先回了啊！”
“哎！好嘞！卓儿慢走啊！得空常来家玩啊！”
灶房里立马传来铁山嫂子拔高了八度的热情回应。
马卓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外头粘稠如墨的夜色里。
离着老远，就瞅见自家那扇破旧不堪的院门虚掩着，门口那个磨得溜光的大石墩子上，坐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等走近了一瞅，竟然是老娘张显菊！
“娘？您咋坐这儿了？这都啥时候了，外头多凉啊，快进屋去！”
马卓又惊又心疼，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张显菊听到儿子的动静，这才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土。
“你这孩子，一出门就像是撒出去的野马，没个准点儿回来，娘这心里不踏实，出来瞅瞅。”
她一边絮叨着，一边伸出粗糙的手就来拽马卓的胳膊，硬是把他往院子里推：“行了行了，事儿办完了就赶紧回屋睡觉去！今儿晚上说啥也不准再出去了！听见没！”
马卓被老娘推得一个趔趄，有点哭笑不得：“娘，我都多大了，您还……”
“多大也是我儿子！”
张显菊不由分说地打断他：“你自个儿照照镜子看看！这几天你都快熬成啥样了？白天跑县城，晚上钻山沟子，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你这么个折腾法儿啊！”
“钱那是挣不完的，身体可是自个儿的本钱！今儿晚上，必须！在家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个囫囵觉！哪儿也不许去！”
马卓拗不过她，心里头也确实感觉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疲乏，只好顺着老**力道往里走。
“行行行，听您的，听您的！今晚保证不出门，在家挺尸！成不？”
“这还像句人话。”
张显菊这才松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一直把他推到他那间黑乎乎的小偏房门口。
一推门进去，马卓就愣住了，眼睛都瞪圆了。
屋子里被收拾得利利索索，泥土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连糊窗户的旧报纸都像是被仔细地抹平整了。
最扎眼的，是他那张土炕上，竟然铺上了一套崭新的被褥！
而且还是妞妞的小黄鸭。
“娘，这，这是咋回事？”
马卓指着炕上的新铺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张显菊帮他把沾了土的外褂脱下来，搭在旁边的破椅子背上。
“你跑出去后，娘寻思着，你这屋里也该拾掇拾掇了，看着不像个样儿。就抽空给你收拾了下。”
“这被褥，本来寻思着给你铺那套碎花子的，可你妹妹非不让，犟得很，说她顶顶喜欢这套小鸭 子的，要给哥哥用，说这个软和。”
“妞妞说了，哥哥白天黑夜地跑，太辛苦了，得睡最好的被窝才行。这丫头，也知道心疼你了。娘拗不过她那股子认真劲儿，就给你铺这套了。”
原来是这样。
马卓又感动又好笑。
早知道当时也给自己买一床符合自己审美的了，碎花小黄鸭啥的，好像都和自己不太搭吧……
“行了，你也累劈了，赶紧洗把脸，脱了衣裳上炕睡觉！记住了啊，今儿晚上，不准再溜出去了！听见没！”
张显菊不放心地又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娘，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马卓笑着跟老娘打了包票。
张显菊瞅着儿子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深深倦意，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这一觉，马卓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棉花糖罐子里，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缝都舒坦透了。
等他再迷迷糊糊睁开眼，外头的日头已经毒辣辣地挂在了天当中。
明晃晃的亮光透过窗户纸，在屋里的泥地上洒下了一大块暖洋洋的光斑，刺得他眼睛都眯缝起来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子懵了好一会儿。
这天光，咋这么亮堂？莫不是，晌午了？
他一个激灵，猛地扭头看向窗外那晃眼的大太阳，心头狠狠一跳！
坏了！睡过头了！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他噌地一下就从炕上弹了起来。
昨天是真累惨了，加上心里踏实没负担，这一觉睡得是真沉，连外面鸡叫狗咬的动静都一点没听见。
他胡乱套上那件皱巴巴的褂子，趿拉上鞋就往外冲。
哗啦一声掀开厚重的门帘，院子里头果然已经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了。
王铁山正踩在一个看着就不太牢靠的半人高木梯子上，手里攥着老虎钳、螺丝刀啥的家伙事儿，聚精会神地捣鼓着屋檐底下那些蜘蛛网似的、又黑又旧的老电线。
地上已经扔了一大堆扯下来的旧线头。
旁边放着一卷看着就粗壮结实得多的黑皮电线，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绝缘胶布、白瓷瓶子之类的零件。
老娘张显菊正端着一盆刚搓洗干净还冒着热气的衣裳从灶房里出来。
“哟！睡醒了？快去灶房吃饭！锅里给你留着面条呢，都快泡成面糊糊了！”
马卓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有点臊得慌，也顾不上拾掇自个儿那副尊容了，三步并作两步就窜进了灶房。
灶台上果然扣着个大海碗，掀开一看，是一大碗卧了俩金黄荷包蛋的热汤面，汤面上还飘着翠绿的葱花和亮晶晶的油星子，那香味儿，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他也顾不上烫嘴了，端起碗就呼噜呼噜地开吃。
也分不清这算是早饭还是午饭了，反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