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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日的阴雨终于放晴,阳光洒在长乐宫的地砖上,棠瑾溪倚在软榻上,手上拿着一块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
红豆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安胎药。
“娘娘,该用药了。”红豆将药碗放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皇上方才差人来说,请您午时去乾清宫用膳。”
棠瑾溪的手指顿了顿,长睫低垂:“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皇上说了,若娘娘推辞,他就亲自来长乐宫。”
红豆压低声音,“何公公透露,今日乾清宫有贵客,皇上特意嘱咐要让娘娘高兴些。”
棠瑾溪皱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自从柳家倒台,宋临琰待她越发小心翼翼,几乎日日都要来长乐宫坐上一两个时辰。
可她心里那根刺始终拔不出来,每每见他,总想起天牢里父亲身上的鞭痕,和那日抵在喉间的金簪。
午时棠瑾溪乘着步辇来到乾清宫,刚下辇轿,她就感到一阵熟悉的恶心感,忙用帕子掩住嘴。
最近孕吐越发厉害,太医说是心绪郁结所致。
“娘娘可要歇会儿?”红豆连忙扶住她。
棠瑾溪摇摇头,强压下不适,抬步走向殿门。
刚踏入内殿,一股熟悉的槐花香气扑面而来,她猛地愣在原地。
殿内圆桌旁,身着常服的棠父正与宋临琰对弈,棠母坐在一旁喝着茶,而阿凉规规矩矩的站在父亲身后,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在努力克制好动的天性。
“爹……娘?”棠瑾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死死攥住衣角,生怕这是场幻觉。
阿凉第一个转过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要往前冲,又突然想起入宫前父母的再三叮嘱,硬生生刹住脚步,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阿凉给长姐请安。”
这一声“长姐”让棠瑾溪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顾不得宫规礼仪,快步上前将幼弟搂进怀里。
阿凉身上还带着孩童特有的奶香味,软软的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长姐不哭。”阿凉笨拙的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泪,“姐夫说长姐肚子里有小外甥,哭了会肚子痛。”
棠瑾溪这才注意到宋临琰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嘴角含笑,这样随意的模样,与平日一丝不苟的帝王形象不太一样。
“爱妃近日胃口不好,朕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棠夫人拿手的槐花饼。”
宋临琰的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还有酸笋鸡皮汤,太医说这个开胃。”
棠母上前握住女儿的手,眼眶通红:“娘娘怎的比上次又瘦了,不是怀着身子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棠瑾溪鼻尖又是一酸。
母亲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上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掌心还攥着一方绣着梨花的帕子,正是她出嫁前常用的那款熏香。
熟悉的槐花香萦绕在鼻尖,棠瑾溪突然再也忍不住,伏在母亲肩头无声啜泣起来。
明明重活一世她早已学会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可自从上一次父亲入狱,她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般,哭得肩膀直颤。
宋临琰悄然退开几步,给这家人留出空间,他招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自己则站在窗边,注视着这一幕。
用膳时,棠瑾溪的孕吐又发作了,刚闻到鱼腥味,她就捂住嘴别过脸去。宋临琰竟亲自起身为她拍背,动作生涩却轻柔,吓得棠父差点打翻酒杯。
“皇上使不得!”棠父慌忙起身。
宋临琰摆摆手:“无妨。
”他接过红豆递来的温水,送到棠瑾溪唇边,“喝点水压一压。”
棠瑾溪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这样亲密的举动在宫规中本不合礼数,可此刻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阿凉扒着桌沿,眼巴巴的看着那盘晶莹剔透的槐花饼:“长姐不吃的话,阿凉可以……”
“阿凉!”棠父低声呵斥。
宋临琰却笑了,亲自夹了一块饼放到阿凉碗里:“吃吧,本就是给你长姐准备的。”
午膳后,棠母扶着棠瑾溪到偏殿歇息,趁着宫人不注意,棠母压低声音道:“你爹的案子,多亏皇上明察秋毫。”
“这些日子皇上常召你爹入宫下棋,还派人重修了咱家宅子。”
棠瑾溪垂眸不语。她知道宋临琰是在弥补,可那根刺扎得太深,不是这些小恩小惠能抵消的。
“娘娘,皇上待你是有真心的。”棠母轻抚女儿的长发,“那**以死相逼,换作先帝,早该……”
“娘,我累了。”
另一边,阿凉偷偷溜到棠瑾溪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长姐,姐夫说今日带我去兽苑看大老虎!”
“姐夫说那老虎的牙齿有这么长。”他夸张的比划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姐夫二字,就连何煜都倒吸一口冷气。
棠瑾溪下意识看向宋临琰,却见他唇角微扬,竟是对这个称呼欣然接受。
日落时,棠家人告退离去,阿凉依依不舍的抱着棠瑾溪的腰不肯撒手,最后还是棠父许诺过段时间再带他入宫,才勉强松手。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宋临琰与棠瑾溪二人。
“今日多谢皇上。”
宋临琰走近一步,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替她拢了拢披风:“你高兴就好。”
一阵风穿过,带来远处阿凉咯咯的笑声,棠瑾溪望着家人远去的方向,突然轻声问:“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宋临琰沉默良久,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朕想让你知道,在这深宫里,你不只有朕。”
他顿了顿,“但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心甘情愿地把朕也当作家人。”
棠瑾溪心头一紧,而后强迫自己抚平那颗燥乱的心。
回长乐宫的路上,棠瑾溪摸到袖中母亲悄悄塞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几朵晒干的槐花,香气扑鼻。
她将槐花贴在胸口,第一次感到腹中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