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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如墨,白沙岭古道蜿蜒曲折,林叶低垂,湿气透骨。
萧逸勒马而立,身后三百亲卫悄无声息,马蹄不动,箭不发声。望山的暗哨才传来一声“无恙”,下一瞬,林中却骤然飞出十余道黑影,身披夜衣、面戴青铜鬼面,无声无息扑来!
“敌袭!”有人怒吼。
但那声音刚出,便被一道利箭穿喉。鲜血激溅在树干之上,腥气随风弥漫。
萧逸不言,长袖一甩,腰中佩剑“长归”出鞘,寒光如雪。他先一步纵马冲出,如鬼魅般踏入敌阵,手起一剑,剑光绕臂,瞬斩两人!
“护将军——结燕阵!”副将霍然大吼,亲卫如血肉洪流将萧逸围住。
杀伐瞬起,四野皆乱。
对方竟无号角、无口令,攻杀之势却如井然有序,显然是受过严格军阵训练者。三百对一百,看似悬殊,但此百人似死士,招招搏命,无一求生退意。
一名黑衣刺客趁乱逼近,手中**带着森冷绿光,直取萧逸心口。
“毒兵。”谢玄低吼,手起针落,将那人钉于马下。
萧逸未看,回身一剑斩下来者左臂,再度旋身转马,顺手抄起一杆落地长枪,抖腕掷出,贯穿前方三人之躯,钉入树干。
“杀!”亲卫鼓声震林,战马嘶鸣,血雨洒落青石之上。
尸体堆积在古道两侧,溪水都被染得通红。月光之下,山林仿佛成了地狱。
夜深过半,最后一名黑衣人自刎倒地,战事方止。
三百亲卫,仅伤四十三人,无一阵亡。而黑衣敌人,死尽。
萧逸翻身下马,眼神冷静得如石,他望着尸海一眼,道:“查身。”
谢玄翻开尸首,忽在一人腰间发现了熟悉之物——
“将军。”他低声唤道,眉头紧皱,将一块碎金纹制的腰牌递来。那上头赫然刻着“东宫近侍”四字,宫廷密号,唯太子贴身之人方可持有。
萧逸盯着那块牌子,片刻无声。他指尖轻轻掸去腰牌上的血,眸色如墨,忽而低笑。
“皇城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雨终于停了,但林中却弥漫着不散的血气,仿佛这片山路都记住了刚才那场杀局。
营火燃起,映出一张张披血的面孔。亲卫围守四周,不发一言,众人都知——今夜之敌,不是山匪,也不是西域毒贼,而是京中人。
谢玄手执腰牌,眉头皱得死紧:“东宫近侍腰牌不外发,此人若真是太子旧属……那这杀局,便不是平常意气之争。”
“萧将军。”副将上前,压低声音,“要不……我们夜路兼程,绕行南关避入宸阳?那边是顾大人旧部,或能护一程。”
“南关?”萧逸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将军!”另一人急步而至,怀中捧着一枚漆黑布囊,打开后,一叠淡金信笺跃然其上,其上篆文尚新,封蜡未裂。
“搜尸所得。”
谢玄凑近看了一眼,瞬间变色:“是宫中‘驳折草稿’,这是御前内阁批议章程,外臣不得持有!这人……竟带着未入档的朝章?”
萧逸不语,缓缓坐于火前,目光扫过那叠信笺,逐页翻阅,末页落款处赫然是一方朱印:“翊圣内府”。
柳映雪站在他身后,眉眼冷寒:“皇帝若不知此事,是他的人藏私;若知……那你这道圣旨,就是请君入瓮。”
她语气冷淡,话却扎人。谢玄面色一紧,小声嘟囔:“这哪是什么调兵回朝……这是调你回京受审。”
“问题是——以哪件事审?”柳映雪挑眉,“你身上如今破毒军、擒毒祖、平三镇、反骨案,光是勋绩能压倒一半文官。若皇帝要审你,只剩‘怕你’二字。”
“怕?”萧逸淡淡摇头,“若他怕,就不会只送来这二十七人。”
谢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您是说……还有?”
“若我今夜死于此地。”萧逸神色未动,“明早京中自会传出消息:靖毒使战死西路,疑为毒教余孽报复。兵符、兵权、战报、战线……皆将归回朝廷。”
他淡声落下,木枝拨火,火光跃起,照得他眼底森寒如刃。
“而今我不死。”他说,“就要看他,是要脸,还是要命。”
柳映雪眸中微动,片刻后,低声问:“你可打算如何?”
“送一具尸,回宫。”萧逸轻描淡写,抬手指向那具带腰牌的死士,“让那宫城里的几双眼自己来认。”
谢玄顿觉背脊发凉:“那您打算怎么送?”
“由你亲送。”萧逸淡淡道,“一路不必遮掩,最好走得堂皇些,让沿路守将都知——东宫的人,想杀靖毒使。”
他目光微微下沉,望向那如血染一般的山道,嗓音轻到冰冷。
“若皇城真有鬼,那就让他见鬼。”
三日之后,天朗气清。
京中西门外,尘土飞扬。一辆不施帷幔的黑车,缓缓驶入皇城,车后拖曳长布,上绣“靖毒使亲书送呈”六字,鲜红如血。
百姓围观者众,有人小声议论:“靖毒使……这是送战俘回来?”
“不是。”有人颤声,“是送尸回来。”
车中并非毒人,而是一具裹尸布下,透出内侍袍角的冰冷尸体,胸口血洞分明,腰间还挂着——东宫内印。
宫门顿时风声四起,守卫接令时手都在颤,直到谢玄翻出随尸所附公文,朗声道:“靖毒使萧逸亲启——
此人自称内侍,潜伏西路要道,领二十六人突袭本军主将,战后搜身得‘御前驳折草’与东宫腰牌,疑与朝局相关,特送京详查。”
语音落地,全城震动。
有人暗中传言:“这是萧逸送给皇帝的第一张‘问罪帖’。”
有人窃语:“靖毒使,怕是要翻天了。”
与此同时,皇帝御书房内,一道玉册重重落地,砸碎砚台。
皇帝脸色铁青,手指轻叩几案,良久未语。
“东宫?”他低声,“这是想把矛头指向朕?”
太监总管瑟缩低头,不敢言语,只将谢玄送来的折信呈上。皇帝眼角余光一扫,忽而轻笑一声:“好胆。”
“他以为这尸,能将天捅个窟窿?”
“他错了。”皇帝眸光森冷,“这尸,若送入御前,就是逆命;但他送到宫门之外,借人看,借人传,却不踏半步进宫……”
“他是在告诉朕——他未曾越界,但可以随时越界。”
太监战战兢兢:“陛下……是否要遣人安抚?”
“安抚?”皇帝冷笑,“我若低头,京中文臣如何看我?东宫又如何自处?”
“传旨。”他挥手,“让那靖毒使明日早朝,自行来问——若他敢问,我便当众封赏;若他不问……”
他眯起眼,目光幽深如潭。
“那朕就有理由,收他一刀。”
宫门之外,谢玄望着守卫手忙脚乱收尸抬入,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向西方长路,低声自语:“你这一刀未落,就已经斩断半个朝堂……”
天光微亮。
这一日,京城上下风起云涌。
萧逸尚未归朝,一具尸体,已震得皇权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