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就着蹲姿握住半截手套：
“林科长的表该上油了。”
他指向正在调试的电子秤：
“要不要试试精准度？”
冷藏区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杜倩拎着拖把冲过来：
“张小军摔了两箱黄桃罐头！”
“让他亲手写损耗单。”
李冰从裤兜掏出印泥：
“按完手印去给王所长送年货。”
他突然抬眼看向林高远：
“林科长觉得这样处理合规吗？”
“比我们局里考勤制度人性化。”
林高远用脚尖拨弄碎玻璃：
“听说你要招三十个售货员？”
林正南突然插话：
“严局侄女明天来报到。”
“安排在珠宝柜台。”
李冰掏出个缠着胶带的计算器：
“正好跟工商局小姨子作伴。”
他按出归零键的脆响惊飞了檐角麻雀：
“反正电子秤误差能调。”
林高远突然大笑。
笑声震得顶棚积雪簌簌落下，有几片钻进李冰衣领，在鞭痕处化成水珠。
“听说你喜欢用柴油机发电？”
他摘下公文包上的轻工局徽章把玩：
“我们仓库有批滞销的德国稳压器...”
“农机站报废的拖拉机头更耐用。”
李冰用施工图卷成筒敲打货架：
“突突声能吓跑查消防的。”
暮色渐浓时，林高远站在收银台前模仿弟弟的语气：
“顾客摔跤要当肉垫？”
他忽然扯开领带：
“要是摔的是工商局的人...”
“那就多垫两层棉褥。”
李冰掀开验钞机外壳，露出里面改装的摄像机：
“顺便拍下领导关怀群众的画面。”
最后一车货架进场时，兄弟俩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开业大吉”的横幅上。
林高远突然按住弟弟肩膀：
“爸书房暖气阀...”
“蒸汽能模糊集装箱编号。”
林正南把薄荷糖抛给正在检修电路的李冰：
“就像黄桃罐头能盖住硫磺味。”
返程车轮碾过供销社斑驳的招牌时，林高远摇下车窗。
后视镜里，李冰正教杜倩用港币折纸船，泛黄的纸币边缘恰好遮住账本上的油墨指纹。
罗向南踹翻的藤编纸篓滚到书柜底部，卡住了八七年糖酒交易会合影的相框。
照片里他和林远山并肩站在“先进单位”锦旗前，如今那抹红色正被渗出的龙井茶汁染成褐色。
“工商局老陈收钱时怎么不嫌烫手！”
他抓起景德镇茶杯又摔向暖气片，瓷片在“安全生产标兵”奖牌上崩出裂痕：
“现在说赵一川的供词有漏洞...”
书房门吱呀开了条缝。
罗正趿着人字拖晃进来，睡衣扣子错位露出脖颈的纹身：
“爸，我跑车钥匙找不着了。”
“找找找！
就知道找！”
罗向南扯下墙上的全省商业网点分布图：
“看看人家林正南！”
地图上“迎客来超市”的红圈几乎罩住榆中县：
“你表姐嫁个香港佬...”
“霍秀敏老公不就是个开便利店的！”
罗正突然踹飞脚边的碎瓷片：
“林正南那破超市还没游戏厅大！”
罗向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抓起香港寄来的超市宣传册，彩色铜版纸擦过儿子脸颊：
“人家货架有进口巧克力！
冷柜能摆三文鱼！
你……”
“给我半年！”
罗正突然抢过宣传册，封面上穿超短裙的导购员被他揉成团：
“我在解放路开个更大的！”
他踢开碍事的藤椅：
“让霍秀敏从深圳发二十个收银机！”
暖气管道突然传来敲击声。
罗向南抄起镇纸砸向墙面，震落夹在《商业管理条例》里的港币：
“明天就去注册公司！”
他蘸着茶水在桌面写“正大商贸”，水痕却漫过林远题字的请柬。
罗正用打火机燎着宣传册边缘：
“工商执照你搞定。”
跳动的火苗映亮他下巴的疤痕——那是十四岁被林正南用冰刀划的：
“我在榆中县找十个铺面。”
“十个？”
罗向南突然拽住儿子衣领：
“林家那超市后头就是供销社仓库！”
他指甲掐进香港进口的丝绸面料：
“给我开在对门！
用糖酒公司的地皮！”
窗外飘进柴油机的轰鸣。
罗正扒开窗帘，看见林正南的皇冠车碾过结冰的排水沟：
“那破仓库不是闹脏东西吗？”
“闹才好！”
罗向南翻开泛黄的施工图，：
“八二年塌方死过六个临时工...”
他忽然把儿子拽到全省地图前：
“在这开超市，能把林家逼到死角！"
罗正用烟头在地图上烫出个黑洞：
“明天就找赵叔批地。”
他摸出大哥大按号码：
“喂？
大刘！
把修车厂的兄弟都叫上！”
“用座机！”
罗向南夺过大哥大拉砸向《税法汇编》，电池板弹进暖气片缝隙：
“让你表姐从海关弄批走私音响。”
凌晨两点的月光爬上账本。
罗正歪在真皮沙发上翻通讯录，脚边散落着糖酒公司的礼品清单。
突然眯眼指着个名字：
“王美凤不是死了吗？”
“所以才要用她侄女！”
罗向南把港币塞进红包：
“明天带两条红塔山去...”
电话铃骤响。罗正抢先抓起听筒：
“霍秀敏？
我要三十个能说粤语的导购！”
他踹开父亲递来的纸条：
“什么？
集装箱被海关扣了？”
罗向南夺过话筒时碰翻了台灯。
阴影中他后脑勺的白发像极了地图上的等高线：
“阿敏，舅舅只要五个冷藏柜...”
他忽然压低声音：
“对，就是硫磺熏过的那批...”
暖气片突然爆响。
罗正趁机抽出父亲皮夹里的美金：
“我找大刘搞点雷管。”
他对着穿衣镜整理貂皮领子：
“把林家仓库的承重墙...”
“回来！”
罗向南的咆哮震碎了窗台上的君子兰：
“让你表哥从东莞发两百箱仿制洗发水。”
他撕下日历写下集装箱编号：
“走榆中县供销社的批文。”
鱼肚白泛上天际时，书房弥漫着红双喜烟圈。
罗正趴在港资超市效果图上流口水，手边的《商业策划书》沾着威士忌酒渍。
罗向南突然用公章敲醒儿子：
“今天就去雇二十个退伍兵当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