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到了市里之后,找了个咖啡馆,便找到许婷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许婷这阵子也在忙工作,市文化局现在也在配合市**搞文旅项目,这阵子她也经常到实地考察,结合当地的文化特色搞策划。
前一阵子因为打不通杨明的电话,她很急,后来又听说杨明被抓了,更是心急如焚。心心念念之下,她便跑到市**找陈鹤,陈鹤跟她说了一些关于杨明的情况,还告诉她,杨明不会有事,很快就能出来。
当时,陈鹤把杨明的处境告诉了她,也提到了作风方面的问题。
对于杨明的私人问题,陈鹤一直不太了解,直到这次市纪委拿出那些照片,他才觉得杨明这小子不规矩。当然,他和陈东的看法一样:杨明还没结婚,这些亲密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人家未婚,谈几个女朋友怎么了?
不过,了解情况后,他也觉得杨明该和宋瑶瑶在一起。
经过这次事件就能判断,宋书记虽然卸任了,但和陆书记关系密切。陆书记之所以会帮杨明,肯定有宋书记的原因在里面。
杨明是宋朝江的救命恩人,有这层恩情固然不错,但如果能和宋瑶瑶喜结连理,关系会更稳固。而且,早就有传闻说杨明和宋瑶瑶是男女朋友。如果让宋家人觉得杨明对不起宋瑶瑶,把关系搞僵,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没有宋家这层纽带,陆书记还会多看杨明一眼吗?
想到这层原因后,陈鹤把杨明的情况告诉了许婷,临走时跟她说了一句:“你们不合适。”
许婷一直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哪怕鼓起再多勇气,也会胡思乱想,尤其是这次杨明被人举报的事。
知道杨明没事后,她这几天也在胡思乱想,中间和杨明打过几次电话,总有些心不在焉。杨明在逃避,她也在逃避。但逃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她想着什么时候跟杨明好好谈一谈。
然而,还没等和杨明见面,陈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书记,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许婷疑惑地问道。
陈东应了一声,说:“许婷同志,我来市里了,在上佳咖啡馆。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许婷一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佳咖啡馆的冷气很足,许婷刚坐下就打了个轻颤。陈东面前的玻璃杯里,绿茶泡得正浓,叶片沉沉浮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刚从考察点过来?”陈东先开了口,目光扫过她帆布包上沾的草屑,“看你这包,像是跑了不少路。”
许婷拢了拢衬衫下摆,笑了笑:“嗯,去老码头看了看,想把非遗手作融进去。”
“思路不错。”陈东点点头,语气平和得像拉家常,“你在市局这阵子,比在县里时更能放开手脚了。”
这句淡淡的肯定让许婷松了些,刚想接话,却听他话锋一转:“杨明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许婷指尖刚碰到玻璃杯壁,又猛地缩回来,点了点头:“嗯,听说了,昨天才跟他通了电话。”
陈东搅动着杯子里的茶叶,抬眼看向她:“虽然人没事了,但外头的传言不少,特别是生活作风这一块,哎……人言可畏。”说完,他话锋一转,“杨明是个有大好前途的优秀干部,今天下午我刚跟陶部长聊了聊,准备让他再进一步,去乘良镇当镇长。”
许婷的睫毛颤了颤:“再进一步?提正科?”
陈东点了点头:“大火之后,化工园区整改、老厂转型,乘良镇会推进成为金湖县的工业重镇。杨明在环保局那套铁腕手段,正好用得上。”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斟酌,“不过,毕竟是破格提拔,有一些阻力。”
许婷没接话,静静听着。
“杨明这小子确实有股闯劲,不然也不会点他去乘良镇。”陈东端起茶杯抿了口,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半张脸,“不过啊,这年头干事光有冲劲不够,得有靠山。你看他这次能顺顺当当出来,陆书记那句话顶得上旁人说十句——你想想,陆书记凭什么格外关照他?”
他放下杯子,指尖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宋书记虽然退了,但在市里的根基深,跟陆书记是老交情了。杨明救过宋朝江的命,这份情分是底子,可要是没宋家在背后搭线,有些坎儿没那么好过。这次破格提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半是他自己熬出来的业绩,一半是沾了宋家的光。”
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许婷用指尖慢慢划着:“这个,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东放下杯子,“其实安排杨明去乘良镇,是他自己的意思,这小子有冲劲。同样,对他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一步踏稳了,往后的路就顺了。”
陈东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但年轻人往前冲的时候,最怕身后有绊子。”
许婷的喉间突然发紧,她知道陈东铺垫了这么久,就是要说问题的,也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许婷能来市里,其实半年前她就听说了,是陈东托了关系把她留下的。一开始她以为陈东是看在杨明的面子上提拔自己,可后来才知道,陈东的意图其实是让她和杨明少见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陈书记是觉得,我是那个绊子吗?”
“你不是。”陈东立刻否认,语气却沉了些,“但外面的人不这么看。你和杨明的事儿……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现在他要升了,难免有人说闲话,这些闲话传出去,伤的可是他的根基。”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只是……”
话还没说完,许婷的眼眶忽然就湿了。陈东有些不忍心,但兹事体大,为了杨明,也为了他自己以后的仕途,不得不狠下心来。
“杨明对你有情有义,我知道你对他也是一样。但杨明是个执拗的人,或许跟他的性格有关,所以如果我去做他的工作,很可能适得其反。可他很需要宋家这条人脉,我不得不这么做。他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他好,知道劝不动他,只能来找你。”陈东的声音放得更柔,“他这棵苗子,得好好长,但需要有大树的庇护。”
许婷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水痕,像一道止不住的泪。她猛地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却死死咬着唇没让啜泣声漏出来。
“陈书记,”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浸过的棉线,又沉又涩,“您不用再说了。”
空气里的冷气仿佛都钻进了骨头缝,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委屈和不安,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灌满了胸腔。陈东在用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方式,把她推离杨明的世界。
虽然她很清楚这一天迟早要来,可当它真的来临时,内心还是那样沉痛。
对,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她和杨明一直在回避而已。
“他……知道您来找我吗?”许婷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水光,眼神里还剩最后一丝侥幸。
陈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但小许,有些事,不用他知道,我们也该替他想清楚。”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的镇定。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明白了。”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抹着脸,声音却稳了些。
说完,她站起身,帆布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沉在杯底的茶叶,再也浮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