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全从含章殿打听消息回来,将方才殿中发生的事,悉数禀告帝王。
宣德帝当即命人去传景瑞过来。
这些日子宣德帝对景瑞越发失望了。
从前耽于儿女情长便罢了,原以为他经此一事会有所长进。
这才过了多久,又算计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陛下,四皇子求见。”
张德全通报的声音刚落下,景瑞就大步走了进来。
瞧见一旁的裴定,景瑞眸光微动,很快就恢复如常。
“儿臣给父皇请安。”
宣德没理会他,直接道:“成日在后宫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当真是出息!”
景瑞挨下这句骂,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罪。”
宣德帝没打算这么放过他,“阿鸾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女儿,你这般针对她,可曾把朕和皇后放在眼里?”
旁的可以认,唯有这点不能认,景瑞急忙俯身而拜,“父皇,儿臣冤枉。”
“哦?你倒是说说,朕如何冤枉了你?”
景瑞心弦微松,镇定抬头,“父皇若怪儿臣一时情急错怪了鸾妹妹,儿臣认无话可说,任凭父皇责罚,可父皇说儿臣故意针对鸾妹妹,断无此事!”
他知道谢鸾在帝后心中的地位,若让帝王知道他陷害谢鸾,只怕会对他更加失望。
若只是闹了一个误会,顶多算他冲动失查,兴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想到这,景瑞继续说道:“谢鸣凤腹中怀的是儿臣第一个孩子,鸾妹妹派人来一趟,谢鸣凤就见红了,儿臣急于为儿臣未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不想误会了鸾妹妹,回头儿臣定亲自上门向鸾妹妹赔罪。”
他认错态度诚恳,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宣德帝反而不好再继续追责下去。
毕竟死的是他未出世的孩子,无人比他更难受,训几句也就差不多了。
“起来吧。”
景瑞松了口气,“谢父皇。”
“我怎么听说谢鸣凤流产,是四皇子一脚踹的。”旁边**来一个声音。
景瑞眸间黑了脸,他就知道裴定在这儿准没好事。
“父皇,谢鸣凤借着腹中胎儿对儿臣纠缠不休,儿臣只是推了她一下,并且谢鸣凤禁足期间,时常腹痛难忍,据太医说是自小练舞伤了根本,身子比常人弱些,恐怕是那些宫人下手没个轻重,惊动了胎儿。”
景瑞来之前便准备好了措辞。
既然嫁祸谢鸾不成,那便归咎于那几个含章殿的宫人。
反正不能承认是他那一脚所致。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要被人怎么诟病。
不过是一个外室之女,宣德帝倒没怎么上心,更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既然景瑞给出了对外的说法,能揭过去自然再好不过。
就在这时,张德全躬身而入,“陛下,公主殿下求见。”
景瑞眼皮一跳,正欲开口,宣德帝已发话让谢鸾进来。
景瑞只好退至一旁站着。
谢鸾一来他便走,只会显得他心虚。
“儿臣给父皇请安。”
谢鸾在来的路上便得知宣德帝宣了景瑞。
因而在这儿看到他并不诧异,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便移开。
而这一眼却令景瑞寒毛立竖,总觉得来者不善。
未等帝王开口,张德全躬身扶谢鸾起身,笑眯眯道:“陛下特许公主受诏不拜,公主忘了?”
谢鸾却只有淡淡四个字,“礼不可废。”
帝王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和心疼,面上仍威严如山,“来人,赐座。”
“谢父皇。”
谢鸾敛衣落座,不着痕迹与裴定交换了一下眼神。
宣德帝将她这一小动作看在眼里,心情复杂难明。
女儿流落在外十五年,回来后还不习惯,与亲人有隔阂也在所难免。
可谢鸾回来后时常去未央宫,每日也会向太后请安,唯独对他这个父皇不甚亲近。
宣德帝发现谢鸾与皇后眉眼处有几分相似,性格也与她母后如出一辙,清冷疏离,从不爱多言。
看着她时常会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坐在面前的,是年轻时候的有容……
帝王的目光压迫性太重,谢鸾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目光,险些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这几日皇后总是在她耳边重复一句话。
“他是你的父皇,你想要什么,都不用不好意思,偶尔撒撒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身居高位,让自己的孩子受一丝委屈,都是为君者的无能。”
谢鸾不知帝后从前是如何的恩爱,她看到的只有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宫中也不只她一个公主。
帝王光坐在那便压迫性十足,令人不敢抬头直视。
她甚至想象不出,她这位父皇笑起来是何模样。
谢鸾转头看了眼景瑞。
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
和周遭的宫人,好像并无两样。
谢鸾拧了眉头。
殿中好像只有她是坐着的。
或许,她可以试着撒个娇?
“父皇。”
谢鸾站起身,出声打破一殿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包括宣德帝。
谢鸾轻吸一口气,酝酿出两滴眼泪,“求父皇为女儿作主。”
谢鸾在人前都是冷冷淡淡的,极少用这种撒骄的口吻。
裴定低头轻笑了一下,一眼便看出她的意图,他的阿鸾一撒娇,谁能招架得住?
宣德帝从怔愣中回过神,看着谢鸾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别急,慢慢说,朕倒是想听听谁敢欺负朕的女儿。”
谢鸾抬眸眨了下眼睛,撒娇当真有用?
她不确定。
可这个时候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她硬着头皮将今日含章殿的事儿说了一遍。
说完苦涩地牵了牵唇角。
像是勾起了心底某种痛苦的回忆。
“从前儿臣在敬国公府,谢家人偏袒谢鸣凤,儿臣羡慕她有父母兄长护着,如今儿臣也有了父皇母后,兄长,”
说到这,她瞥了眼景瑞,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四皇兄从前便嫌弃我乡下出身,今儿又为了谢鸣凤冤枉我,若非母后和祖母……”
她说一句,景瑞眼皮便多跳一下,听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我何时冤枉过你?我说了此事是一个误会,你还要我如何解释?”
“放肆!”
宣德帝怒声训斥。
在他面前,景瑞对谢鸾便是这种态度。
私底下还不知怎么欺负他的女儿呢。
景瑞忙不迭跪下,“父皇,儿臣……”
帝王已听不进他的解释,“回你的府上闭门思过,若实在闲不住,明年便滚去封地待着,朕看到你就心烦。”
景瑞还想再分辩几句,听到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响,将他劈呆在原地。
皇子若得了分封,领诏前往封地,便彻底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宣德帝能对他说出这种狠话。
还是因为一个半路回来的女儿。
景瑞攥紧拳头,拱手叩拜,“儿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