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芒站在那片狼藉中央，墨镜后的视线扫过一地的狼藉与死寂。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仿佛已在胸腔里积压了太久。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一种暖融融的疲惫感逐渐袭向了全身。
那些在宏广堂激战、在方家别墅时下意识绷紧的肌肉，此刻正一点点地舒展。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松弛感，正从四肢百骸的深处弥漫开来。
“结束了。”
这三个字无声地滑过他的脑海，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
方显凌，这个像跗骨之蛆般纠缠不休的仇敌，这个将毒手伸向楚锦烟的罪魁祸首。
终于被他亲手送进了地狱。
压在心头那块名为“方如玉”的巨石，此刻才算是真正被搬开一角。
他最后看了一眼方显凌的脸，那上面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不甘。
宋芒转身，步履沉稳地踏出这片修罗场，将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彻底抛在身后。
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清冽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草木湿润的微凉气息。
温柔地卷走了他鼻腔里残留的血腥。
门扉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午夜的京州，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露出一种沉静。
街道空旷，路灯的光晕在柏油路面上拉出朦胧的倒影。
空气是沁凉的，带着午夜微凉下特有的洁净感，每一次呼吸都像饮下冰镇的饮料。
从喉咙一直凉到肺腑，涤荡着胸中残留的戾气与浊气。
宋芒只是沿着寂静无人的林荫道，不疾不徐地走着。
盲杖点在路面上，发出规律而清脆的“笃、笃”声。
这声音奇异地安抚着他。
他微微仰起头，让夜风毫无阻碍地拂过面颊。
墨镜遮挡了视线，却不妨碍他感受这夜色的澄澈。
高远的夜空呈现出一种深邃。
这份清新与宁静，像一剂温柔的良药，缓缓注入他紧绷后略显疲惫的灵魂。
身体里那股因杀戮而沸腾的灼热血液，正在这夜风的吹拂下慢慢平复。
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踏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上。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呼吸已然顺畅。
然而，一丝冰冷却又真实的念头，倏地钻入脑海。
“动静……太大了。”
宏广堂，血流成河。
肉山连同他手下数十号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方显凌，京州有头有脸的商界人物，连同他别墅里的一众保镖，也尽数毙命于家中。
这绝非死一两个街头混混那样可以轻易遮掩过去的小事。
银牙口那边，宏广堂被屠，堂主身死，这无异于狠狠扇在整个组织脸上的耳光。
银牙口为了维系自身的凶名，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必然会疯狂地追查凶手。
他们或许不知道宋芒的真实实力，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瞎子”这个特征，以及他与楚锦烟的关系，足以让银牙口顺藤摸瓜。
而方显凌的死，更是捅了马蜂窝。
方氏集团在京州盘踞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
董事长在家中离奇暴毙，警方不可能不介入。
即便现场处理得再干净，没有留下指向性的证据，但如此重大的命案，必然引发震动。
楚家那边，楚锦烟被绑架又获救，自己这个“瞎子”丈夫却消失了一整晚……
这些线索一旦被有心人串联起来，指向性就太明显了。
宋芒的脚步微微一顿，发出略重的一声钝响。
墨镜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快意恩仇固然酣畅淋漓，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张开。
他习惯了以“瞎子”的身份作为完美的伪装。
而今晚这两场杀戮，几乎是将自己暴露在了聚光灯下。
他需要善后。
需要有人，有能力、有手段，并且愿意帮他抹平这些过于显眼的痕迹。
他需要为自己争取到继续隐匿、继续追查宋家真相的时间。
一个名字几乎是瞬间浮现在脑海——关薇。
他掏出手机，拨号键按下，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
“喂？”
关薇的声音传来。
宋芒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平静：
“是我。方显凌，解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夜风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依旧。
关薇的声音再响起时，那点慵懒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冷静，甚至带着点意料之中的玩味：
“哦？手脚干净吗？”
“现场没问题。”
宋芒的声音平稳无波。
“但人，毕竟死的有点多。”
“银牙口那边，宏广堂没了。”
“方家这边一个别墅的人都没了。”
“动静似乎，有点大？”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清晰地吐出下一句，不是请求，更像是一种合作邀约：
“需要你帮忙，把水搅浑，或者……暂时压下去。”
“就当，是让祝家还我一个人情？”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呼气声，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
“呵。”
关薇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就知道你搞这么大，最后擦**的事还得落我头上。”
“等着吧。天亮之前，我会让该闭嘴的人闭嘴，该乱的地方……足够乱。”
她没有问细节，没有质疑。
“谢了。”
宋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这份感谢是实实在在的。
“少来这套。”
关薇嗤笑一声，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模样。
“记得你欠我的，可不止一顿饭了。”
“挂了，善后很忙。”
电话干脆利落地被挂断，忙音传来。
宋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关薇。
可能因为她实力强大？
又或者是因为她救下了楚锦烟，所以自己莫名地对她多了一丝好感？
亦或是因为她收到邓玉兰的指令来保护自己，所以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不过宋芒也不打算考虑这么多了。
眼下，是赶紧回家跟楚锦烟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