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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像块石头压在心上,磨得他后半夜才迷糊睡着着。
天蒙蒙亮时,他一骨碌爬起来,摸了摸炕梢,弟弟妹妹们睡得正沉。
他轻手轻脚地披了棉袄,来到厨房给弟弟们准备,带去学校的盒饭。
把弟弟们送走之后,他在院子里面劈柴。
以前从山上锯了不少树,装进空间里带回来了。
平常没事在家的时候,就拿一些出来,用斧头给劈开。
劈到第三捆时,院门板突然被“砰砰砰”敲响力道又急又重。
周安被吓一跳,立马放下手中的斧头。
旁边狗窝里的小白,立马冲着院门狂吠。
这时候会是谁呢?
他心里犯嘀咕,放下斧头往门口走。
门闩刚拉开,就看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邻居祥叔。
“安子!”
祥叔一进门,立马说道。“可算着你在家!”
周安赶紧把他往院子里让,问道。
“祥叔,这大清早的,啥事儿急成这样?进来坐坐吧。”
祥叔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重重叹了口气。
那口气拖得老长,在院子里打了个旋儿才散。
“唉——”
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说道。
“住在村西头的槐花婶子,家里出大事了。”
周安闻言愣了愣,槐花婶子?
他脑子里过了一圈,很快就有了印象。
是住在村西头那户,平常在村里偶尔碰见。
大多是在井台边挑水,或是去场院领农具。
见了人总是低着头,露出憨厚的笑,打个照面就过去了。
槐花婶子看着四十出头,明明还不老,头发却早就白了大半。
总用根黑布条挽着,脸上刻着深深的褶子。
手上布满了裂口和老茧,一看就是常年跟土坷垃、针线笸箩打交道的老实人。
说话细声细气的,从来没跟谁红过脸。
“槐花婶子家?”
周安眉头也跟着揪了起来,赶忙问道。
“她家里出啥事儿了?”
祥叔又叹了口气,往院门口挪了挪,压低声音说道。
“这事儿我也是今早听别人说的,你槐花婶子家那大儿子,黑蛋,你还有印象不?”
周安点点头,黑蛋比他大两岁。
人如其名,皮肤黑黢黢的。
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力气却大得很。
“黑蛋这小子,”
祥叔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点惋惜。
“之前偷偷去了北边的黑煤窑,说是那边给的工钱高,能现结。结果昨儿半夜,那边就来人捎信,说窑塌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人没出来,就埋在里头了。”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周安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酸又沉。
“这……”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
“那槐花婶子……”
“还能咋着?”
祥叔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早上有人看见她在自家门槛上坐着,眼泪淌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嗓子都哭哑了,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她男人走得早,就指望黑蛋这小子撑家呢……”
祥叔和周安相对无言,半晌没再说话。
祥叔的话像块冰砣子,“咚”地砸进周安心里。
上一世那些快忘了的旧事,此时又想了起来。
上一世的周家村,日子苦得像嚼黄连。
土坯房漏着风,锅里的稀粥能照见人影。
多少人家到了开春就断了粮,大人孩子勒着裤腰带盼救济。
为了能让娃们多啃口窝头,村里不少男人往黑煤窑跑。
那黑煤窑是啥地方?
听去过的人说,进去了就跟钻进阎王殿似的。
巷道窄得转不开身,头顶的石头时不时往下掉渣。
头灯的光昏昏沉沉,可见度很低。
瓦斯味儿呛得人直咳嗽,脚下的水没过脚踝,冰得刺骨。
可就这地方,一天能挣上两块现钱,还管一顿带荤腥的糙米饭。
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见的高工资了。
周安记得清楚,上一世村里去黑煤窑的,光他能叫上名的就有四五个。
大力哥那时家里的条件也苦,贵婶儿卧病在床,家里揭不开锅。
他咬着牙去了黑煤窑,还有黑蛋也是一起去的。
后来呢?大力哥和黑蛋,在黑煤窑里面相继出事,都没能活着回来。
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凭着脑子里那点先知和系统。
先把自家弟妹护得牢牢的,又手把手教大力哥打猎。
大力哥学的快,如今打猎技术相当了得。
很快就攒下不少钱,给老娘抓了药,给妹妹添了衣裳。
家里的土炕都换成了新坯的,再也不用去黑煤窑卖命了。
可黑蛋家呢?周安竟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槐花婶子男人走得早,家里就她带着几个孩子。
年年分的口粮都不够吃,黑蛋看着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才又走上了那条路。
周安蹲在柴垛旁,心里百感交集。
风一吹,呜呜地响,像谁在哭。
他跟槐花婶子一家,说起来是一个村的,其实也就点头之交。
她挑水时碰见他砍柴,会低低地说声“安子回来了”。
他应一声“婶子您忙着”,就再没别的话。
他重生后,心思全在自家弟妹身上。
想着怎么弄吃的,怎么攒钱,怎么让这个冬天好过点。
黑蛋家的难处,周安实在是顾不过来。
周安此时心里头堵得慌,像塞了团湿棉花。
可他也知道,这怪不得自己。
他不是神仙,就一普通汉子,俩肩膀扛着个脑袋。
能把自家弟妹拉扯大,能帮衬着大力哥一家走出困局,已经耗了大半力气。
村里那么多人家,各有各的难处,他哪顾得过来?
总不能说,重生一回,就得把全村人的日子都扛在自己肩上。
虽是这样说,但他心里还是挺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