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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不敢。”阿禾抬起头,目光清澈,认真地说道,“老夫人的病,药石只是其次,心病还须心药医。最好的药方,其实大人已经开下了。”
钱县令一愣。
“严惩周老虎,将其恶行昭告全城,还栖霞镇一个朗朗乾坤。”阿禾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以雷霆之正气,冲散积郁之怨气。百姓心中怨气消了,府上的阴邪自然就散了。老夫人得知大人为民除害,得百姓称颂,心中必定宽慰顺畅。这,便是最好的冲喜,比任何汤药都管用。”
她说完,又向前一步,看着钱县令憔悴的面容,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担忧:
“大人为孝道所累,心力交瘁,亦需宽心。唯有您身子康健,老夫人才有真正的依靠。”
钱县令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村姑,看着她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
他明白了。
从散播神医谣言,引他出城扑空,再到衙门口献上“百姓之苦”,激化矛盾,逼他当众表态……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偏偏,她给出的这条路,是眼下唯一能平息民怨、安抚母亲、保全自己名声的阳关大道。
怒火、屈辱、后怕……种种情绪交织,最后却化作一声长长的、满是疲惫的叹息。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师爷沉声道:
“传令下去,查抄周老虎家产,清算其名下所有烂账!凡有苦主,一律由官府出面偿还!另外,把他这些年犯下的事,桩桩件件,都给我写成布告,贴满全城!”
“是!”师爷领命而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轻快。
……
半个时辰后,钱掌柜被两个衙役“请”到了县衙。
他一路走来,腿肚子都在打颤,以为是受了牵连,心里把黑狗子和那个叫阿禾的姑娘骂了千百遍。
可当师爷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拍在他面前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钱掌柜,这是周老虎欠你的三千两,县令大人做主,给你讨回来了。”
钱掌柜颤抖着手,拿起那几张薄薄的纸,感觉比千斤巨石还要沉。
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师爷,望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阿禾。
那姑娘正对他微微笑着,眼神温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钱掌柜的眼神里,只剩下了震撼与敬畏。
衙门口,黑狗子和他手底下那帮兄弟,亲眼看着钱掌柜失魂落魄地被带进去,又红光满面地捧着银票出来;亲眼看着一队队衙役冲进周老虎的宅子,抬出一箱箱金银;亲眼看着那张写满了罪状的布告被贴上墙头,引来无数百姓拍手称快。
他们没动一刀一枪,没说一句狠话。
可那个在栖霞镇横着走了多少年的周老虎,就这么倒了。
倒得无声无息,倒得干脆利落。
几个打手互相看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终于明白,阿禾姑**“本事”,根本不在拳脚,不在厮杀。
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杀人不见血的本事!
……
天香楼的雅间里。
钱掌柜将一个厚厚的钱袋推到阿禾面前,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谄媚和恭敬:
“阿禾姑娘,这是一百五十两酬金,剩下五十……不,这是三百两!剩下一百五十两,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您真是神人啊!”
阿禾却意外的没有推辞。
她坦然地将钱袋收下,还十分真诚地道了声谢。
她打开钱袋,从中数出五十两银子,递到黑狗子面前。
“黑哥,瘦猴兄弟的医药费,还有这些天兄弟们的酒钱。”
黑狗子看着那锭银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突然“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阿禾面前,双手抱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阿禾姑娘!从今往后,我黑狗子和这帮兄弟,唯阿禾姑娘马首是瞻!”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跟着齐刷刷跪了下去,神情肃穆。
阿禾却没受他们这一拜。
她伸出手,亲自将黑狗子扶了起来,眼神认真得不容置疑。
“黑哥,我说过。”
“我们是合伙人。”
她看着黑狗子那张错愕的脸,眼神认真得像是在许什么重要的诺言,
“这五十两,是瘦猴兄弟的汤药钱,剩下的,是兄弟们的酒肉钱。至于这三百两,本就是酬金,不是心意,咱们得按规矩办。”
她顿了顿,将那五十两银子塞进黑狗子手里,又取了些银子,然后把剩下的钱袋推到钱掌柜面前。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钱掌柜,您是生意人,该知道坏了规矩,生意就做不长久。说好的一百五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两。”
钱掌柜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那点小九九,竟被看得无所遁形。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得苦笑着收回钱袋,心中对这姑**敬畏又深了三分。
这哪里是个村姑,这分明是个活得比谁都通透的明白人!
……
半个时辰后,栖霞镇最大的粮米铺子门口。
黑狗子和他手下那几个汉子,正吭哧吭哧地往一辆雇来的大牛车上搬着米袋。
他们脸上写满了迷茫。
就在刚才,阿禾姑娘领着他们,几乎横扫了镇上最好的几家铺子。
上好的白米、雪白的面粉、大块的肥膘猪肉、能扯出二丈长的棉布、还有给孩子吃的麦芽糖……牛车上堆得像座小山,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阿禾姑娘……”黑狗子抹了把汗,凑到正认真清点货物的阿禾身边,压低声音道,“咱们……咱们这是做什么?发了财,不该是先置办个大宅子,找个地方好好快活快活吗?”
他手底下那几个兄弟也是连连点头,眼神里全是这个意思。
在他们的认知里,有了钱,就该这么花。
阿禾抬起头,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那满满一车的东西,脸上露出了那种真诚的笑容。
“黑哥,宅子是砖瓦垒的,风一吹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