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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收费?”赵老四一愣,连顾老实和刚从里屋探出头的顾大娘都愣住了。
“嗯。”阿禾点点头,神色坦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贵。您先付十个铜板,我听您把事情原委说清楚。若是我觉得这事我办不了,这十个铜板就当您请我喝了碗茶,您另请高明。”
“若是我接了,事儿没办成之前,我再不收您一个子儿。等事情圆满解决了,您再按着这事里头牵扯到的银钱,给我抽百分五的谢礼。若是事情不牵扯银钱,咱们就按镇上讼师的最低价来算。”
她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赵老四却听得云里雾里,他只听懂了要先给十个铜板,后面的却犯了难:“……百分五?那……那是个啥?”
“就是说,如果这事关乎一百两银子,您事成之后,给我五两。”阿禾耐心地解释道,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笑,“如果只关乎一两银子,您就给我五十文钱。这么说,四叔您明白了吗?”
这下赵老四是彻底明白了。
明白之后,他那张脸上的热切,肉眼可见地凉了下去。
十个铜板……那都够买好多个肉包子了!
万一她听完事儿办不了,这钱不就打了水漂?
后面还要抽成,这丫头……心也太黑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和肉痛,嘴里开始嘟囔:
“这……都是乡里乡……”
“四兄弟!”顾老实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砰”地一声把手里的旱烟杆往桌上一磕,“你要是觉得不划算,现在就提着你的东西家去!我闺女也不是非要做你这桩买卖不可!”
眼看就要不欢而散,赵老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一副“不就是钱吗谁稀罕”的模样。
“爹,您别生气。”
阿禾却伸手,轻轻按住了顾老实的手臂。
她转向赵老四,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里更是满是真诚,没有半分的嘲讽或是不耐。
“四叔,我晓得您有难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摸黑过来。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让您就这么掏出来,您心里肯定犯嘀咕。”
“这样,您也别急着在这儿定。您先回去,跟婶子,跟家里人,好好商量商量。算算这笔账,要是觉得划算,您明儿再来找我。要觉得不划算,就当我今晚没说过这话,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叔侄,见了面该打招呼打招呼。”
她的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屋子里那股子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赵老四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阿禾会讥讽他小气,也想过顾老实会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却唯独没想过这丫头会如此体谅他的处境,甚至还反过来替他着想。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小算盘,在这姑娘清澈坦荡的目光下,显得无比的龌龊和上不得台面。
他一张老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提着篮子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讪讪地道歉:
“阿禾……阿禾姑娘,是……是四叔我小人之心了,我这就回去商量商量……”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桌上那篮子鸡蛋都忘了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顾家院子里,顾大娘正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地跟顾老实念叨:
“他爹,你说阿禾这孩子,是不是胆子太大了?她一个姑娘家,掺和村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万一……万一办砸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老实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也是一脸愁容。
只有阿禾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泡饭,小口小口地吃着,神态安然。
“爹,娘,你们怕什么。”她咽下一口饭,抬起头笑道,“办不成,不收钱就是了。至于名声,那东西还能当饭吃不成?我心里有数。”
她笃定的模样,让顾家夫妇心里的焦躁平复了些,却又生出更多的不解。
就在这时,顾小川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爹!娘!”
他指着院门外,兴奋地喊道:
“那个赵老四……他真的在外面等着呢!”
“……手里还拿一把铜钱!”
顾老实和顾大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和一丝丝的荒唐。
这……还真有上赶着送钱的?
阿禾倒是从容,她没急着让人进来,而是自己先走到了院门口,隔着半开的门,目光平静地看着赵老四。
“四叔,想好了?”
赵老四被她看得老脸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手里那把攥得发烫的铜钱往前一递:“想好了!阿禾姑娘,这是十文钱,你先收着!”
阿禾没接,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进来说吧。”
赵老四进了院子,顾家其他人识趣地没围上来。
阿禾搬了条小板凳,就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四叔,坐下说。”
赵老四哪敢坐,局促地搓着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倒了出来。
原来,他家跟邻居李老三共用一口井,可前阵子,他家搭渔棚的时候,贪了点地方,地基往李老三家那边多占了半尺。李老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发现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搬了块大石头把井口给堵了,不让他家打水。
赵老四一家理亏,好声好气去商量,愿意赔不是,可那李老三却狮子大开口,说要么赔他五两银子,要么就把井边那块空地都划给他家。
“……阿禾姑娘,你说他这不是欺负人吗?就半尺地,他就要五两银子!村长去调解,他也是那副滚刀肉的样儿,说我们不占他地,他能堵井吗?一口咬死是我们错在先!”赵老四说得是口干舌燥,满脸愤懑。
“占地是真,他堵井也是真?”阿禾听完,只问了这么一句。
“……是真。”赵老四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底气也没了。
院子里静了下来。
这事儿,明摆着就是赵老四自家不占理。
赵老四也晓得,脸上火辣辣的,他偷眼去看阿禾,以为会看到鄙夷或者不耐烦,却发现那姑娘只是垂着眼,在想事情,脸上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