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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怜悯,没有动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仿佛她口中那段事关生死的惨事,不过是窗外的风声。
姜飞飞心头一凉,却不敢停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
“后来……家里遭了难,爹娘……爹娘他们都去了……”她哭得更凶,身体也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我想着去南边投奔姑母,可是……可是路上盘缠都用光了,只能……只能暂时在这里躲一躲……”
她声泪俱下,将一个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孤女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已心生恻隐。
可裴应见,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她哭声渐歇,他才再次开口,依旧是那两个字,嘶哑,冷硬,像两块石头撞在一起。
“吃的。”
姜飞飞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在了喉咙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对她的悲惨故事无动于衷的脸,心头那最后一丝试图用柔弱博取同情的侥幸,彻底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
他不是人。
是一头只认食物的野兽。
跟一头饿疯了的野兽,讲什么恩情,说什么故事,都是徒劳。
姜飞飞忽然不哭了。
她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抹得满脸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印子。
她看着裴应见,脸上慢慢地浮起一抹混杂着凄凉、自嘲,还有几分解脱的笑。
“好啊。”
她站到一边,指了指火上那只还在“咕嘟”冒着热气的破瓦罐。
“吃的,就在里面。”
“你自己看,看了……你再决定,吃,还是不吃。”
裴应见没有半分犹豫。
他迈开脚步,踉跄着走到火堆旁,弯下腰,低头朝着那黑乎乎的瓦罐里看去。
浑浊的、泛着油星的汤水里,翻滚着几根不知名的草根。
而在那几根草根之间,一只被剥了皮、煮得惨白浮肿的老鼠,正随着沸水,上下沉浮。
它那细长的尾巴,还随着汤水的翻滚,轻轻地摆动着……
那只被煮得发白的老鼠,在浑浊的汤汁里载沉载浮。
寻常人见了,怕是早已肝胆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裴应见的眼神,却只是在那只老鼠身上停顿了一瞬。
那双黑沉沉、宛若深渊的眸子里,没有厌恶,没有惊惧,甚至没有半分波澜。
下一刻,他伸出手,就那么赤手探进了滚烫的瓦罐里。
他像是感觉不到烫,精准地捞出了那只老鼠,然后面无表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骨头被嚼碎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破庙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姜飞飞的心,在那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他用一种近乎野兽的方式,将那只老鼠连肉带骨地吞咽下肚,又端起瓦罐,将里面混着草根的汤水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终于从那种极致的饥饿中,找回了一丝属于人的逻辑。
他没有看她,只是将那只空了的、还带着余温的破瓦罐,朝她的方向,推了推。
罐底,还剩下小半肉汤。
是他刻意留下的。
姜飞飞彻底愣住了。
她以为他会像饿疯了的野狗,将所有能果腹的东西都吞下去,甚至……会把目光投向她这个活人。
可他居然给她留了。
就在她怔愣之际,一道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
“吃了,才能活。”
简简单单五个字,好像没有情绪,没有温度。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是在安慰她?
又或许,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安慰是什么。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最残酷的道理。
这个男人,不是纯粹的野兽。也不是个疯子。
他只是……被剥离了所有复杂的情感与记忆,只剩下最核心的生存本能,和某种……她还看不透的、深藏在骨子里的东西。
姜飞飞的心思,在电光石火间转了千百个来回。
对付一头野兽,她可以用陷阱和诱饵。
可对付这样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存在,寻常的手段,怕是行不通了。
她心底那份想要将他彻底掌控的狂热,被这盆冷水浇得冷静了些许。
徐徐图之。
对,要徐徐图之。
……
夜,深了。
寒风从破庙四面的窟窿里灌进来,吹得篝火忽明忽暗。
姜飞飞抱着膝盖,缩在离火堆最远的墙角,那里能避开最烈的穿堂风。
她最终还是没有碰那个瓦罐。
而那个男人,也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他只是走到破庙的门口,就那么靠着残破的门框,坐了下来,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将唯一的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在……守门?
姜飞飞看着他瘦削却挺直的背影,心头泛起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将睡未睡,意识昏沉之际。
一道极轻微的、衣袂破空声,自庙外响起。
杀气!
姜飞飞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本能地就要翻身躲避。
可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
只见守在门口的那道黑影,动了。
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没有兵器出鞘的声响,没有暴喝,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听“噗嗤”一声,像是利刃刺入湿泥。
紧接着,便是一具身体软软倒地的闷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姜飞飞甚至还没看清来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裴应见依旧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她。
“是来杀我的。”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冷漠。
姜飞飞向死尸看了一眼,心脏却疯狂地擂动起来。
不,她能认出这人的兵器,他不是来杀裴应见的,而是来杀她的!
人死了,而她的机会也来了。
姜飞飞的眼珠飞快地转动,脸上却在瞬间褪尽血色,换上了一副惊恐到极致的表情。
她连滚带爬地从墙角扑了出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裴应见面前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