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年忽然转头看他:“仉勇,你会唱小曲不?”
“爷,不会。”
“唱一个听听。”
“真不会。”
“仉勇,你近来是真翅膀硬了啊,叫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不想在我跟前混了?”
仉勇无奈,硬着头皮扯着嗓子唱起来:“‘残阳铺地血色稠,边关烽火照城头。长枪折尽鼓声咽,犹向胡天骂不休 ——’爷,就这两句,先前在营里听老兵哼过的。”
“……算了,你还是别唱了。”
青年摆摆手,实在听不下去。
正说着,楼下忽然传来争吵声。
只见冯癞子站在李纱帽胡同中央,对着马奎高声嚷嚷:“你别拦着我!这都第五天了,你们鼓楼帮不做生意,我黑风堂还得吃饭呢!”
马奎站在红灯笼底下,语气平静:“冯大当家,你与我鼓楼帮龙头已在祁公面前歃血为盟,如今是要背约不成?”
冯癞子冷笑一声:“我可不是背约,实在是生意耽搁不起。若为这点破事搅黄了潘家园的买卖,东家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这样,那伙人真来了,你们赶紧派人去叫我,我黑风堂绝少不了帮手,总行了吧?”
楼上的青年笑着指了指楼下:“仉勇你瞧,这就有人熬不住了。”
仉勇眉头紧锁:“爷,这冯癞子留着是个祸害,要不要换了他?”
青年乐了,挑眉道:“换他做什么?留着看戏不好吗?”
仉勇沉声道:“此人善妒成性,这十来年在黑风堂里,但凡有露头的好手,都被他暗地里打压得没了踪影,多少也损了您的利益。”
青年将胳膊支在窗台上,下巴搁在臂弯里,百无聊赖地望着冯癞子领着黑风堂的人匆匆离去,忽然叹了口气:“小时候张太傅教我读史,说恶人自有恶报。后来随张监正修佛,他也说因果轮回,要积德行善。可我见了冯癞子,偏就故意不动他,想看看这‘恶报’到底何时来。可你瞧,仉勇,太傅和监正都错了,这世道,往往是越恶的人,活得越滋润。”
仉勇低声反驳:“爷,您说差了,大多恶人终是惨死收场。”
青年哈哈大笑:“就算惨死又如何?开心逍遥几十年,最后那点疼不过顷刻间。用一刻的难受换几十年快活,你说这是赔是赚?在我看来,这是天大的划算!再说文通书局不要我的话本,哪是我写得不好?是我写得太真了,他们要的是刀劈恶龙的英雄,我偏写英雄断了刀,恶龙还在云端睡觉。”
“爷,您说的不对。”仉勇梗着脖子,依旧执拗。
青年笑容淡了些,语气沉了沉:“仉勇,你当我不知道那些惨死的恶人?可你想过没有,他们能被记下来,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结局合了众人的意。这世上惨死的好人多了去了,史书上何曾为他们多写一个字?因为那不符合世人盼着的‘公道’。恶人逍遥法外的多如牛毛,只是没人愿意记,也没人愿意信罢了。”
“爷,您说的不对。”仉勇还是这句话。
青年正要再辩,忽然听得李纱帽胡同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顿时眼睛一亮:“你看!我就说嘛,黑风堂的人一走,他们准来!这才像样 —— 若他们只会横冲直撞,我反倒懒得看。如今能耐住性子,可见所图不小,这戏才有意思……只是,他们该怎么应付那些打行的坐堂宗师?”
他转头朝仉勇嚷嚷:“快!给我烧壶新茶,再拿碟瓜子来!好戏开场了!”
……
……
李纱帽胡同口,许舟带着众人蒙着脸杀了进来,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他落在队伍最后头,低声叮嘱:“下手得有分寸——务必让他们躺够十天半月。先前受伤的还没好利索,再添上这批新伤号,才能把他们的人手越打越空。”
胡同另一头的把棍们闻讯反扑,双方刚一照面,一根六尺多长的铁狼筅便如出水蛟龙般探了过来,竹节间镶嵌的铁刺闪着寒光,逼得把棍们连连后退,没人敢轻易上前。
有个精壮把棍仗着力气大,伸手就想去抓狼筅末端,想趁机夺下来。可指尖刚触到那布满细刺的杆身,顿时疼得“哎哟”一声缩回手——掌上已被扎出七八个血窟窿,鲜血顺着指缝直往下淌。
人群里有把棍急了,朝着两侧青楼楼上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
鼓楼帮的把棍果然故技重施,从两旁**的门里、窗上涌出来,手里挥着短刀、板凳,想借着地形把鸳鸯阵拦腰截断。
可他们脚刚落地,陈石头便猛地怒吼一声:“变阵!”
原本呈纵队的鸳鸯阵瞬间收缩,像只骤然炸毛的刺猬——前排藤盾交错成墙,中间铁狼筅斜指上空,后排长矛从盾隙间挺出,密密麻麻如苇丛。有个把棍举着八仙桌当盾牌猛冲过来,一名羽林军当即挺三叉戟顶住桌面,让他半步难进;
旁边的孙勇瞅准机会,猛地矮身,长矛尾端横扫而出,正打在桌下那把棍的膝盖弯里。只听 “咔嚓”一声脆响,那把棍惨叫着跪倒在地,桌子 “哐当” 翻倒,露出身后扎堆的同伙。
持狼筅、三叉戟的兵卒像楔子般钉在阵前,挡拆得密不透风;长矛手则借着盾阵掩护,时不时挺矛突刺,每一下都奔着对方关节而去。狭窄的胡同里,把棍们挤成一团,空有蛮力却施展不开,反倒被阵法逼得步步后退,惨叫声此起彼伏。
春华楼窗内,青年透过窗缝看得入神,喃喃道:“好个阵法……简直是为巷战量身定做的。仉勇,你当年在五军营,若是遇上这阵仗,打算怎么破?”
仉勇摸着下巴想了想:“调炮铳来轰,管他什么阵。”
青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这胡同窄得转个身都费劲,等你把炮铳从营里拖过来,人家早顺着巷弄钻没影了,说点实际的。”
仉勇再琢磨片刻,老实摇头:“确实难办。这阵仗贴身了不好破,远了又被狼筅、长矛压着,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