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昶君注意到有个清瘦青年正在训斥学徒。
“火候差半点都不行!重测!”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身影,动作熟练得像老窑工。
“这小子是是张缙之。”
李大牛叹道。
“刚来的时候很厌恶此地,一心想着好好表现,早点回到江南。”
“后来他在一砖一瓦的建设出这座城后,在一点一点挖掘出水渠,规划处农田后,获得了返乡的资格。”
“只是明明得了返乡许可,却自己退了船票,如今带着牧民子弟学算术,说要把铁路修到雪山那头。”
正说着,那边忽然响起欢呼声。
新一窑砖出窑了,青年们围着青亮的砖块又说又笑,有人用炭块在砖上刻字留念,张缙之撩起衣摆擦汗,只咧着嘴笑。
那些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缙绅后代,如今在窑火映照下,像是一株株生在边陲苦寒之地的野草,生机勃勃。
继续前行,便是城门了。
魏昶君在城门前驻足,仰头望着夯土城墙上的标语,夕阳将那些刷在墙面的朱砂字映得发亮。
“全民共建新边城。”
“红袍思想指方向。”
“劳动创造好生活。”
字迹算不上工整,有些笔画还带着明显的刷子拖痕,显然是当地百姓自己动手刷写的。
墙根处蹲着个老石匠,正小心凿刻着团结门三字。
“都是自发写的。”
李大牛轻声道。
“去年修城墙时,他们说也要学中原贴楹联,就让识字的人写了这些。”
魏昶君注意到标语旁还绘着拙朴的壁画。
红袍军士教牧民使用犁具的画面旁,写着感恩红袍,纺织女工操弄新式纺机的图样下,注着技术革新。
而魏昶君的目光停在了城墙拐角处,那里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我们能吃飽飯了。”
落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是学堂孩子们写的。”
李大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先生教写字,他们非要写这句,说等里长来了能看到。”
魏昶君伸手轻抚那些字迹,夯土的粗糙感混着朱砂的微涩从指尖传来。
他想起许多年前蒙阴时,自己就告诉过王旗他们到,要让天底下的百姓都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现在,开始了。
魏昶君这次前来,是准备去看石油勘测开采区域,李大牛带着路。
当魏昶君抵达的时候,一群天工院勘测队的青年正在忙碌。
远远得到里长魏昶君要来的消息,一群正握着钻杆青年手猛地一颤。
有人慌忙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有人下意识拍打工装上的尘土,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兴奋低呼。
“里长!真是里长来了!”
一个脸上沾着油污的小伙子激动地扯同伴的袖子,又赶紧站直身子。
勘测队长快步上前,双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敬礼。
“里长!天工院西北石油勘测队正在作业!”
他的声音因紧张有些发飘,但眼神亮得惊人。
魏昶君的目光扫过他们开裂的嘴唇和晒脱皮的脸颊,最后落在那双满是油污的手上。
“辛苦诸位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这群在戈壁滩上啃了半年干粮的年轻人瞬间红了眼眶。
魏昶君并没有高高在上,他甚至没有嫌弃那些队员手上的污浊,而是走向那群满手油污的勘测队员时,脚步踏在戈壁砂石上发出沙沙声响。
他伸出双手,郑重握住那双沾满原油和泥垢的手。
“你们吃了不少苦头吧?。”
青年们激动得语无伦次,因为里长一个一个的握手,不仅是勘测队员,连那些工人青年都被魏昶君粗糙的手掌握住。
“不辛苦!为红袍天下......”
话未说完便哽咽住,有个小伙子偷偷背过身,用袖子猛擦眼睛。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任何荣誉,而是为了让红袍天下一点点继续前行,可到了这一刻,仍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都遇到了不少难处吧?”
魏昶君俯身查看岩芯样本箱,也看着这些年轻人。
队员们顿时七嘴八舌。
“钻头总卡在页岩层。”
“缺水!洗样本都得省着用。”
“沙暴天仪器老进沙......”
听到他们为节省淡水用沙子擦洗工具时,魏昶君眼眶有些发红。
这些年轻人多数出自蒙阴学堂,本可留在中原享受技术津贴,却选择在边陲啃干粮、饮苦水。
他突然卷起袖子。
“教我钻机。”
在众人惊愕中已握住操纵杆。
“今日咱们一起打这口井!”
戈壁滩上响起震天的欢呼。
青年们看着里长与他们并肩抬钢管、记数据,浑身沾满油污却笑得比谁都明亮。
钻机轰鸣声中,魏昶君忽然高喊。
“今日我们吃沙啃冰,为的是让后人能用上石油!未来全球都会记住,能源革新是从咱红袍天下的西北的戈壁滩开始的!”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过去,历史不会忘记咱们。”
当夜,魏昶君又接连走访了地图勘测队。
烛光帐篷里,测绘员正对着《甘陇舆图》校改航线。
“里长!”
年轻姑娘惊喜地指着新绘的铁路线。
“您改过的等高线测绘法,还省了三百多里弯路!”
在道路勘测营地,他接过民工递来的开山镐,跟着测量了半里路基。
休息时与众人分食烤土豆,听老工匠唱陇西民歌。
最后来到文化记录组的帐篷,队员们正整理敦煌残卷。
魏昶君轻抚着刚修复的《西域风物志》神情复杂。
没有穿越之前,他也是做这样的工作的,他知道这些人每天都要穿行在风沙和无人知晓的角落戈壁,但这并非毫无意义。
“你们守护的不仅是古籍,更是文明的血脉。”
临行前,他望着戈壁滩上星星点点的帐篷灯火,对身后年轻的队伍们喃喃开口。
“大国的年轻人,你们好啊。”
“你们用双脚丈量河山,用双手擎起未来,红袍的火种,终将在你们手中燎原!”
夜空下,无数双年轻的眼睛亮如星辰。
或许戈壁的风沙永远记得,曾有一群年轻人在这里种下工业文明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