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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峮说得对,有些事,不可深究。
人生在世,糊涂最好。太聪明的人,往往活得最痛苦。
云琛在厨房垫完夹生的饺子,打着酸菜嗝,拉着叶峮加入了刚刚准备妥当的围炉烤肉。
伏霖和段捷忙着烤肉,硕大肥厚的肉片在铁板上滋滋冒油,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罗东东忙着烧柴点火,仅剩的一条胳膊倒腾不停,倒比旁人两条胳膊还利索;
荣易则和惜惜一起张罗倒酒,荣易不时靠近惜惜耳边说些什么,惹得美人儿笑得花枝乱颤。
霍乾念向来不与下属平坐在一起吃喝说笑,一个人去主帐里看军务了。
众人其实也挺怕他在场。除了对云琛,霍乾念从来都是一脸不苟言笑的深沉莫测的样子,经常搞得气氛严肃又紧张。他若在,这围炉烤肉反而无味。
眼下没有上级束缚,众人不免有说有笑,吃喝尽兴。
在惜惜这等精明有眼色、玩得开但又有分寸的人物带领下,气氛越来越热络。
待天色黑透时,众人都有点喝高了。
惜惜顶着微醺的漂亮脸蛋,招呼众人靠近些,神神秘秘笑道:
“来玩点有意思的,如何?”
“行酒令吗?”荣易问。
惜惜摆手,从衣袋里摸出枚骰子,脸上透出狡黠笑容:
“玩‘吐真言’吧,每人掷一次骰子,点数最多的,可问点数最少的人一个问题,被问的人必须口吐真言,绝对诚实回答,若不回答,便要挨罚,如何?”
听起来挺有趣,众人附和加入,接连开始掷骰子。
第一轮下来,段捷掷了七点,罗东东掷了一点。
两个大男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憋了半天也不知道问啥。
最后段捷冒出一句:
“你......一条胳膊,生活方便吗?平日有没有什么困难?”
这是什么无聊又官方的鬼问题!
众人嚷嚷没意思,叫惜惜示范一下,问什么才有趣,惜惜掩嘴笑道:
“那就问,罗将军只剩一条胳膊,疼姑**时候忙得过来吗?怎么忙的?”
这话一出,众人脸全红了,连连惊呼倒吸凉气。
叶峮直接把云琛耳朵捂住了。
段捷则冲惜惜竖起大拇指,顶着大红脸道:
“惜惜姑娘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众人甚少与惜惜这样的女子打交道,怎知一个姑娘若在戏班子里长大、市井摸爬滚打,偏得这样生猛才吃得香。
罗东东回答不上这问题,脸都快憋紫了,才来了一句:
“俺不知道,俺还没那啥过呢......”
众人愣了一下,瞬间哈哈大笑,臊得罗东东差点把头埋到脚脖子里。
接着第二轮,惜惜掷了八点,荣易两点,惜惜笑问:
“敢问荣将军包括妻妾、相好,一共有过多少姑娘?”
这问题一出来,众人全乐了。
叶峮笑道:“这问题要是答不上来,不怪荣将军,因为他想数也数不清啊!”
“哈哈哈哈哈——”
感觉到惜惜这问题下的试探,荣易可不想让这么个小美人从手里跑了,只能无奈笑笑,提起酒壶:
“我喝酒行吧?答不上挨罚呗,谁怕谁呀!”
惜惜却秀手捂住壶嘴:“罚什么得由我说了算,荣将军既答不上来,那就罚你——”
惜惜扫视众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定在伏霖身上,掩嘴玩笑道:
“就罚你去亲伏将军一口吧——伏将军看着像喜欢男人的,哈哈哈——”
众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见伏霖表情不善,大骂一句“胡说八道!”像是要逃跑的样子,段捷眼疾手快将人摁住,使劲招呼荣易:
“快来快来!”
荣易忍住胃里翻涌作呕,内心在“坦白有多少个相好但要失去惜惜”与“亲男人?好恶心!”之间来回摇摆。
最终他心一横,灌下一大碗酒,豪气冲天地吼了一嗓子“来了!”,朝伏霖大步走去,吓得伏霖直接将段捷掀翻在地,边骂娘边跑远。
这一幕逗得众人笑弯了腰,云琛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时,惜惜拉住云琛的手,惊喜地瞧着第三轮骰子上的一点,一脸终于要阴谋得逞的贼笑:
“云将军,这轮你点数最少哦!”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云琛身上。
大家下意识觉得没什么问题好问的。
毕竟云琛那样一个纯白干净的性子,除了已天下皆知的女扮男装的秘密,她还能有啥刺激的?
“不不不。”惜惜轻摆食指,眼神示意向霍乾念所在的主帐方向,“云将军没有秘密,霍将军有呀,他秘密指定不少。”
段捷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叶峮佯装严肃:
“惜惜姑娘,我家少主的秘密确实多,但都事关重大,可不敢胡乱打听。”
“嘁!”惜惜挥了下帕子,“谁对那些感兴趣呀!”
她说着倚在云琛身上,笑得暧昧:
“我感兴趣的是,云将军,你与霍将军两情相悦这么久,该干的‘坏事’应该都干了吧?”
“没有没有!”云琛生怕惜惜问出什么虎狼问题,吓得连连摆手。
叶峮也赶忙上来解围,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惜惜已问出口:
“云将军就说说,霍将军身上有什么隐秘的、常人不知道的特征——比如胎记吧?”
这问题好像……不算下流,最多擦边,可以问。众人如是想。
叶峮翻着眼睛回忆了半天,“少主从前坐轮椅时,我时常与润禾侍候他洗澡来着,光记得好白好白,好像不曾有什么胎记。”
“其实有的……”云琛脸红的赛螃蟹,小声说了一句。
众人一下来了兴趣,都生出使坏的劲,围着云琛催促快说:
“啥胎记?长在哪里?”
“什么形状的?”
“什么颜色的?”
“你咋看到的?嘿嘿,还说没干坏事?”
云琛被众人闹得心慌,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惜惜,后者却坏笑:
“云将军别看我,若答不上来,就罚你现在去抢了霍将军裤子来,哈哈哈,要不要吐真言,你自已选哦!”
没办法,云琛只能借着酒劲,捂着发烫的脸颊,小声道:
“他大腿根内侧有一个胎记,像小蛇的形状,红色的,是我初入霍帮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他洗澡,在水里瞧见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后来一次遭玉家刺杀,挨了箭伤,如今只剩疤痕了。”
“乖乖……”叶峮感慨:“大腿根内侧?那地方谁能轻易看见?估计润禾都没见过。”
荣易睁大眼睛,“老大你确定没看错?是蛇形的胎记?不是那啥吗?”他挠挠头,一本正经地思考:
“不对呀,就算看错,霍将军那身板,瞧他那高鼻梁,那大手,又宽又长的虎口,肯定不会是‘小’蛇!应该是‘大’蛇!”
“啊别说啦!”云琛脸爆红,捂着耳朵要跑。
叶峮和段捷大骂“要死啊你!酒喝多!嘴不把门了是吧?”冲过去将荣易一顿揍,给旁边的惜惜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嬉笑打骂闹作一团,笑声响彻夜色,也传进了主帐。
与外间热热闹闹的气氛截然不同,霍乾念的主帐里,空气像是已经深冬那样阴冷。
霍乾念坐在将军座上,一身蟒袍流纹缎彩,上绣的狰狞蟒身姿态昂扬,被烛火照耀得像活了一般,细碎的光纹恰落在蟒身四周,宛如添了利爪,看起来竟似龙形。
他展臂靠向椅背,锋利的轮廓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只露平直向下的唇角,与犀利的凤眸眼尾互为呼应,映出眼中星火冷峻,如淬冰的寒刃。
伏霖长身立在他对面,抱着胳膊,一脸平静地复述他杀崧蓝的情景。
霍乾念听罢,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问:
“她的住处搜过了吗?可有处理妥当?兹事体大,万不可心慈手软留下后患。”
伏霖点头,“借口将云琛的金银细软捐赠给学堂的孤儿,都去过了。也安排了人模仿苏菘蓝的笔迹,以后定期写信寄去苏家。但估计瞒不了太久,苏家势力不小,不会放任嫡长女一直流浪在外。”
“不妨,等瞒不住的那天,也是不必瞒的那天。”霍乾念说。
伏霖明白这话的意思,等瞒不下去的那天,便是天下易主而不必瞒的时候。
可他第一次没有感到踌躇满志,也没有迫不及待去翻天覆地的冲劲,而是不自觉朝帐篷外云琛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琛的笑声那样快乐单纯,伏霖莫名心里发慌,替霍乾念感到害怕——怕再也听不到这样的笑声。
大概是伏霖这么多年,太习惯于隐藏和伪装,霍乾念并未察觉到他这份情绪。
“黑市那种地方少去,若再遇到认出你的旧相识,再‘失手杀死’,只怕不妥。”
“知道了。”
“那虎牙**少叫人看见吧,太显眼。也嘱咐段捷,别叫人看见他那把。”
“嗯,是我疏忽了。当年狮威军穿越防线,我领义军去作战时,以为必死无疑,才用**留了遗书,没想到能活下来。以后我会小心。
对了,那块臼齿吊坠呢?听云琛提过,你收在私库了吗?记得偶尔拿出来润润油,不然只怕要干裂,到时候,姓庄那小子肯定又要不乐意。”
“嗯。”霍乾念应了一声,又道:“你回去吧,离席太久易令人生疑。”
伏霖顺从离去,临出帐子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霍乾念,后者已重新拿起军务文书在看。
犹豫了一下,伏霖忍不住说了句:
“你......别太累了,日子长着呢。”
霍乾念头都没抬,随意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