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助手示意，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打出一张图表。
陈凡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是他们导师冯秀莲发表在《材料学报》上的纳米材料热稳定性曲线，但被人为修改过关键数据点。
"这篇论文声称其研发的新型纳米材料在300℃下结构稳定，但我们的重复实验显示……"宋美凤又切换了一张幻灯片，上面是另一组截然不同的数据，"实际在150℃时，材料就开始出现明显降解。"
礼堂里一片哗然。
陈凡感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向他们所在的角落。
他心里无端的勇气一股怒火。
宋美凤怎么对付他都可以，但这人却将手伸向了他们导师！
冯秀莲此刻一身红色绒布旗袍，端坐在他们前方，即便眼下有矛头指向她，她也坐的端庄无比，从容淡定。
陈凡拳头攥紧，盯着台上的宋美凤。
"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种材料即将应用于国家重点工程。"宋美凤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显得格外冰冷，"如果基础数据存在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台下议论声越来越大。
陈凡看到前排几位教授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甚至摇头叹气。
最令他心里一紧的是，他们的院长田洪涛，此刻正低头翻看宋美凤提供的资料，眉头紧锁。
"冯秀莲同志是否在场？"宋美凤突然提高声音，"能否请他就这些数据差异做个解释？"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冯秀莲身上。
陈凡下意识的想要起身。
李自立在桌下死死抓住陈凡的手腕："别冲动……相信老师。"
但陈凡已经站了起来。
一时间。
原本落在冯秀莲身上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陈凡的身上。
宋美凤眸光锐利的看着台下的陈凡：“这位小同志，你想做什么？”
“诸位好，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凡，是冯秀莲老师的学生，老师当初那项实验的所有数据，我们都一清二楚。”
“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代替老师发言。”
冯秀莲没有回头去看陈凡，但她越发挺直的背脊，仿佛已经给了陈凡一个标准答案。
陈凡整了整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讲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耳边嗡嗡作响，但胸口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站到讲台上，陈凡先向周院士和校领导鞠了一躬，然后转向宋美凤："宋美凤同志，您所展示的数据与我老师论文中的不符，能否说明数据来源？"
宋美凤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从容不迫地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港城实验室的原始记录，由三位研究员共同签字确认。"
她又拿出一份，"这是麻省理工实验室的验证报告，结论一致。"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陈凡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心中冷笑。
伪造得真像那么回事，连公章和签名都齐全。
"我也有几份材料想请各位过目。"陈凡从内兜掏出那个小本子，又向台下的李自立使了个眼色。
李自立立刻跑上来，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叠文件。
"这是我的原始实验记录本，每一组数据都有两位见证人签字和实验室公章。"
陈凡将本子递给周院士，"最后一页是化工学院上周做的第三方验证报告。"
周院士戴上老花镜仔细查看，眉头渐渐舒展："嗯……这组数据确实显示材料在300℃下稳定。"
宋美凤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科学讲究可重复性。如果只有你们实验室能得到这个结果……"
"不止我们。"陈凡打断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封信，"这是海城材料所去年十月的验证报告，结论与我们一致。"
他又拿出一份，"这是春城应化所的测试数据，同样支持我们的结论。"
台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宋美凤眯起眼睛："那如何解释我们得到的不同结果？"
"很简单。"陈凡直视她的眼睛，"要么你们的实验方法有问题，要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数据被人为修改了。"
礼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宋美凤猛地站起来："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听听这个就知道了。"陈凡从李自立手里接过一个小型磁带录音机。
这是他们实验室用来记录实验过程的设备。
他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出清晰的对话声："……把150℃的数据点改到300℃的位置...宋女士答应给你什么？港城的工作证？"
录音里一个男声唯唯诺诺地回答："……是……她说能帮我办去港城的手续……"
全场哗然。
陈凡看到前排的小王。
他们实验室的技术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段录音是三天前在化工学院电子显微镜室录到的。"陈凡提高声音，"有人收买我们实验室的技术员篡改测试数据！"
宋美凤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她转向校领导："这是栽赃！我要求……"
"宋美凤同志！"一直沉默的周院士突然开口，声音洪亮，"你认识录音里这个人吗？"
他指向正往门口溜的小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个瘦小的身影。
小王僵在原地，双腿发抖。
"我不知道！"宋美凤的声音越发冰冷，但那眼神中却能捕捉到几分闪烁。
"我知道！"李自立突然跳起来，"小王上周突然抽起了大前门，还买了块上海牌手表！他一个月的补助才多少钱？"
这下连校领导的脸色都变了。
保卫处的人立刻堵住了礼堂出口。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
小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崩溃，哭诉着有个人是如何通过中间人收买他；几位教授传阅着陈凡提供的原始记录，频频点头；而宋美凤则脸色铁青地被校领导请去了办公室……
虽然小王没有直接指认出收买他的人是谁，但他这样的举动已经暴露了一些事实。
当陈凡最后走下讲台时，周院士亲自握住他的手："年轻人，受委屈了。科学就是要求真务实，你这股较真劲儿很好！"
“您说笑了，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导师受到莫须有的污蔑。”陈凡认真道。
转头过，就见冯秀莲端坐在台下，冲他微笑。
散会后，李自立兴奋地拍着陈凡的肩膀："太解气了！你没看宋美凤那张脸，她肯定很生气，毕竟当众冤枉人，也是打了她的脸。"
“不过她是从哪儿得来的那些资料？她应该也是被人欺骗了吧？”
陈凡脸色难看。
即便小王站出来，也无法指认宋美凤，毕竟从这件事情当众，宋美凤算是被人欺骗的。
对方的手段可真是了得。
他望着被校领导簇拥着离开的宋美凤，那女人临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狠厉，让他明白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陈凡低声说。
果然，当晚他回到宿舍，就在门缝下发现一张纸条："你以为这就完了？宋照北的账，我们慢慢算。"
没有署名，但那力透纸背的字迹，铁画银钩穷尽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