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殿上分外热闹。大殿外,一男童把掌心的金豆子不住地往宫女手里塞,他双眸含泪,满目祈求,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
“姐姐,草民有急事向圣上禀报,望姐姐们通融通融。”
说着,他双膝一弯,重重磕跪在了地上,垂头便磕。
为首的大宫女敛去了难为情的神色,这小男孩……可比方才那女子懂事多了!当然,这是不能够相比的,毕竟那位是圣上请来的贵客。
至于面前的男孩,是相府嫡女白太颜亲自点名要照顾的。她们原本还有些顾虑,今日来的都是贵人,万一这男孩冲撞了谁,到时候便是她们的过错。
如今一看,银子也到位了,规矩也到位了,想来是个懂事的。
想着,大宫女眼尾一挑,扬了扬眉,“进去罢。”
赵营山起身,恭敬鞠躬,随即哭着朝殿内奔了去。
一道极悲愤的颤音从外传了来,“陛下,草民是芸村人,叫赵营山,草民要告白清明屠村!”
一语迸出,满室皆惊,萧元眸光微动,掌心拂过御座上的龙纹,“说。”
魏展辞凤眸微眯,萧羡之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白太颜,女子眼底是他熟悉的狡黠。
陆栖风缓缓向后靠去,眸色冰寒。此人竟然还没死,暗七做事当真是不仔细,该罚。
身侧的暗七神色一僵。
帝王唇角勾起,没有赵营山意料中的惊诧或是震怒。萧元淡淡望向他,上位者的威压不动声色滚滚而来,仅仅一个字,便让他后脊直冒冷汗。
怎么回事,不是说皇帝慈悲为怀,打德大善么,这种杀人的大事,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赵营山恭敬磕头,“陛下,是芸村将白清明养育**,整整十年,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村民们在吃穿用度上无论有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她。”
“先前她与佃户私通的事乃是误会,鞭刑沉塘亦是遵照官府文书行事,罚在她身但痛在大家心啊,这是不得已为之。”
“她却怀恨在心,因这点小事毒杀了全村人。草民对天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她医术高超众所周知,她还尤擅用毒!是她携毒使村民们疲乏无力不得反抗,然后一家一户虐杀之。草民侥幸捡得一条命,拼死也要回到京歌为全村求得一个公平!”
男童声泪俱下,句句啼血,字字悲鸣。在场众人无不被其感染,一道道目光犹如烙铁,炙热滚烫,紧紧粘在了大殿中央的那道瘦削的身影上。
她医术高超,这是真的,大家都看到了,用毒高超,想必也是真的。况且这男孩才多大,他能说谎么。
天上地下,不过一瞬之间,方才还是京歌第一才女受今上赏识,这会儿若是杀人之事被证实,别说兰陵郡主做不成了,她怕是要下诏狱遭斩首。
“魏卿,芸村的案子还没结么?之前仵作不是说,逝者乃雷劈身亡么?”圣上语气凝重。
魏展辞恭敬答道,“如陛下所言,尸体确有雷劈痕迹。”
“是先下毒后簪杀!雷劈痕迹是白清明伪装的!陛下,仵作定是因雷劈痕迹过于明显忽视了颈部细节,不如当众验尸!”
“大胆!”魏展辞一声厉呵,“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宫宴之上岂容你胡闹,这是‘诗会’!”
不是尸会!
赵营山啜泣,“陛下赎罪,是草民唐突了。草民也是一时心急,只恳求陛下准许当众验尸,不必今日,哪一日都可以,草民只盼陛下能还芸村一个清白。”
萧元蹙眉,芸村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么,当初把白清明送过去就是为了震恶村的。
“朕允了。”他抬抬手,示意他下去。
示意……他下去?这就完了,这么简单就完了。
“陛下,既如此。您看这兰陵郡主的封赏要不暂且先放放,也不急于这一时,等白姑娘洗清冤屈再封也不迟啊,免得引百姓非议。”已有大臣垂头劝谏。
萧元不语,指节轻轻叩击着御座上的龙纹,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大臣一惊,连忙下跪,“陛下……”
“爱卿所言极是。”皇帝的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说话间,他瞥向大殿上的女子。白清明并无什么大反应,她衣袖是却是紧的。
“郡主可有什么想说的。”萧元缓言道。
白清明抿唇,赵营山是聪明的,杀人的事情还有待验证。但芸村人如何善待她,他是张口就来,毕竟整个芸村就他俩活着了,还不是他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这给众人心底种下一颗种子,一颗白清明就是忘恩负义白眼狼的种子,不管她到底杀没杀人,反正此刻她不是什么善人。
短短几句话,就把她治病救人的事全部抹除了。
白清明没有反应,但是珠珠有反应。
小鸟朝着小少年的眼珠子飞去。
好熟悉……的乌鸦。
赵营山看见这乌鸦,之前里正王富贵眼珠被叼、头颅被刺的画面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他狠狠一颤。
“赵营山!抖,桀桀桀。”珠珠学着女子声音笑了起来。
赵营山一个趔趄,跪着的腿滑塌了。
萧元一脸兴致,“哦?二位,认识?”
赵营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怕不怕,白小姐说了要做他靠山的。这次的事情若是成了,往后他便能得白太颜赏识!
“不认识。”赵营山斩钉截铁。
“珠珠认识!”珠珠亦是斩钉截铁。
“陛下,乌鸦乃牲畜,定是有人教它……”
“你的意思是朕教的?他还是只小鸟,它能说谎么!”萧元嗓音浑厚,听得萧营山一个机灵。
紧接着,不会说谎的珠珠努起小嘴,向着虚空一啄,“芸村,人,打,白清明。”
小鸟一语惊人。
四周一片死寂。
萧元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这也是朕教的。”
“陛下明鉴啊,定是它的主人教的!草民以性命起誓,村民们确是用鞭子打了白清明,但这只是依官府文书行事!”
珠珠:“不,不是这次的打!”
赵营山一噎,黑眸紧紧扫向乌鸦。该死的畜牲!早在那日它食人眼珠,他就该猜到这小畜生邪乎,要是将它嗓子毒哑了就好了。
珠珠望萧元身后一藏。一副鸟仗人势的不要脸样子。萧元**着它的羽毛,“珠珠不怕,朕在这儿呢,没人伤的了你!”
珠珠:“以前,就打!”
“从小,就打。”
“从小,打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