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又一批黑衣人倒下,白太颜紧张地躲到萧羡之身后。
他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如银瀑倾泻,眨眼间分光断影。
暗五被逼得连退四步,额上沁出了汗,几人目光相接,换了阵型。
利刃再次飞来时,萧羡之收了剑,暗四的刀直直划过他的左臂。
鲜血溅出来的刹那,暗四短暂地一愣。萧羡之方才的剑力绝对收了超过五成,他们几个联手都未必是他对手,这一刀他本可以躲过去,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萧羡之身姿笔挺,白衣被鲜血濡湿。月光下他墨发如瀑,眉目清冷。长剑入鞘,他温声道,“回罢,告诉她,改日本座亲自登门致歉。”
他是以皎月阁阁主的身份跟他们商量。是商量,不是强迫……
这个台阶,足够给面子了。
暗五眸光一暗,也不纠缠,“撤!”
暗卫转眼间自相府消失,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月光下,男子眉目清疏,襟韵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他莫名觉得心烦意乱,白清明摔下高墙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在脑海一遍遍浮现。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抉择产生了一丝怀疑。
白太颜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望着他的伤怔了怔,颤抖着抬手,却又不敢去碰他染血的袖角,“羡之哥哥,你伤得好重,我我……我这就去取药为你包扎……”
“不必。”他嗓音温澈,“天色晚了,早点休息,你今日想必也累了。”
“下回,可别这么折腾。”
白太颜红唇微张,欲言又止,话最终还是堵在了喉咙里。
他让她别折腾,他警告她别去招惹她。这一次,他替她挡了,下一次……没有下一次!
方才那一刀,是替她向陆栖风谢罪么……无论是作为盟友,还是作为未婚夫,他都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白太颜心跳如鼓,手心却冰凉,她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住,那濒死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没有人知道,她曾嫉妒了白清明整整一辈子。
前世她们同一天出嫁,白清明嫁给萧羡之,成了三皇子妃。她则代替荣德公主被送往北疆和亲,最终受虐致死。
未出阁的那些年,白清明待她如同亲妹妹,沈夫人待她如同亲女儿。她不想和亲,白清明在大殿前跪了整整三日为她求情,跪到双膝染血,几近废了一双腿。
可她还是恨她,那恨意在北疆少狼主掐死她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白清明不染尘埃,凭什么白清明干干净净一身白,而她就只能做那阴沟里苟活的老鼠。
她偏要明月坠高台!她偏要她满身污泥尘埃!
明明这一世她未卜先知,拿捏了白清明善良怯懦的心性,和那人联手害死了她的母亲,害她流放乡野,害她族谱除名,害她被沉了塘。
明明她已经代替白清明成了三皇子妃,怎么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难道……是她在芸村磨砺十年改了性子么?
好,很好,之前是她轻敌了。
“来人,把尸体拖去乱葬岗埋了。”
“渡厄堂看诊的人名单整理好了么?”
“我要为她,准备一份大礼!”
显然,白太颜并没把萧羡之的话听进去。
这一仗白清明虽然赢了,但赢得险且费力。这会儿正是她防备最弱且最疲惫的时候,此刻追击无疑是最佳选择。
另一边,定远侯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古寺前。白清明握着透绿的药王令,示意陆栖风自己要下车。
男人蹙了蹙眉,“我陪你。”
他语气有些生硬,不是在和她商量。离了他的视线,他可没法保证她的安全。
白清明起身,“不用,你回家等着。”
“我说我陪你。”
“回去。很晚了,你休息好,我明日为你看腿伤。”
“万一你……”
“放心,死不了。你跟着,我还得分心顾你。”
她用药王令取芊王草,这关乎母亲的嫁妆,她不能让他跟着,她可没那么信任他。
什么倔脾气!
陆栖风无奈地抿了抿唇,“小心点,你若死了……本侯可不给你收尸。”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古刹疏钟,阶前遍是苔痕。转经筒半埋着腐叶,那木胎上布着密密麻麻的虫孔,恍如万千无瞳之眼。
白清明下了马车,一步步朝着寺庙内走。她倒是不害怕,只是觉得稀奇,竟然在此处感应到了芊王草。
月光从残破窗棂漏进来,不远处彩漆剥落的观音像前,赫然立着个女童。
那女童一袭白纱,赤足立在殿前,足踝白得能瞧见青色血管。白清明细细瞧她,只见她眼尾上挑,眉心一点朱砂。
女童翘起唇角,笑得清甜,“白姐姐,快随我来。妙音姑姑可等了你整整十七年。”
说着,抬手便朝着供桌上的机关按去,一个暗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白清明一愣,“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姑姑天天念叨你。她就猜到你今夜会来,让我出来接你呢。”
女童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便朝着暗道走。
白清明一头雾水,只觉眼前一切有一种正常又不正常的割裂感。她望着仙气飘飘的小姑娘一脚踹向挡道的香炉,眼角抽了抽,“你姑姑……认识我?她……念叨我什么了?”
“姑姑说你蠢得要命,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天天不想着反抗就知道哭哭哭,跟冷宫里疯了的妃子一样。她真想一巴掌扇你脸上给你扇醒!”
“……”
白清明不说话,这小姑娘语气里全是对她不争气的哀叹。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是她对白清明的态度。可白清明来自古代,挡在她面前的是几十代人花了几千年才推翻的巍巍高山,她又能怎么办,她自力更生已是不易。
“好在你自己把自己扇醒了,姑姑说她很欣慰。”小姑娘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软了下来。
“……”
拐过暗道,眼前霎时如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煌煌大殿出现在面前。高台上坐了个紫衣女子,白清明立在殿前,不继续走了。
那女童撒丫子跑到女人跟前,“姑姑,白姐姐来了。”
白清明眸光一闪,只一眼,这人便能令她紧绷的心弦松下来。女子容貌美艳,不同于白太颜的明媚张扬,她美得更具攻击性,这让白清明想起漂亮凶猛的母狮子。
女子慵懒地扬了扬手,“白清明,吃葡萄吗?”
白清明:“……”
妙音:“那荔枝呢,吃不吃,剥好的。”
白清明:“……”
一个猜测在脑中浮现,白清明还是问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古寺?”
妙音笑得有些得意,“我闻到了。”闻到了药王令的味道。
“你呢,你为什么找到这来?”
白清明也笑了,“我也闻到了。”闻到了芊王草的味道……
白清明也不啰嗦了,手中药王令一扬,“妙音阁主,我今日持令,前来取芊王草!”